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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第13章 真相?

  回了趟娘家,範天涵與我莫名地親近了起來。

  他公事不忙時會帶我去龍門客棧聽白鬍子老頭說書,還會令人到來福客棧買來小籠包再讓寶兒和我邊聽說書邊吞著,貼心得很;與我一起用餐的次數也明顯多了,且同意了讓寶兒與我同桌而食;不用徹夜批公文時,他偶也會留宿于我房內,序數深秋,夜涼于水,睡時一旁有個人氣,倒是比燒暖爐還要暖和得多。

  對於他這種心血來潮型的恩寵,偶爾我也會自忖,莫非堪堪不才我也成了金屋藏嬌的那個嬌。

  日子也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我倒也覺得安逸舒適。

  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話有點言過於實,安樂不一定會死,但安樂倒實實在在讓我遺忘了許多,比如師傅大師兄;比如我的江湖夢;比如範天涵為甚娶我;比如西廂那個久未在我跟前露面的蕭子雲。

  是故蕭子雲出現在我面前我是嚇了一嚇的。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在夢中已是親手把她挫骨揚灰了的。因此,她的現身就好比鬼怪故事裡的荒郊野外忽地冒一陣青煙,總是讓人難免提心吊膽一番的。

  我深吸口氣後對她笑道:「子雲表妹,好久不見。」

  確是好久不見,最近連用餐都不曾見到她,真是難得陰魂也會散。

  蕭子雲似乎覺得早已沒有與我客套的必要,哼一聲後道:「嫂嫂最近與表哥倒是鶼鰈情深。」

  她這四個字說得我心下一陣愧疚。

  我實在愧對我爹,他年年花大把銀子送我上書塾,我卻不曉得鶼鰈這二字如何書寫,只依稀記得有鳥有魚,感覺上倒也是其樂融融的兩字。

  我正然道:「非也,我倒覺得舉案齊眉這四個字更為合適,不然相濡以沫、相敬如賓也行。」

  主要是,這些字我都懂寫。

  大抵我這番言語在蕭表妹耳裡又成了大逆不道的挑釁之語罷,她暴跳如雷道:「你還真以為表哥對你是真心真意!」

  她話音未落,護主心切的寶兒又咋呼開了:「姑爺對小姐可好了,且姑爺最近與小姐可是夜夜春宵。」

  瞧她這話講得,我額角直冒冷汗。

  而表小姐的面色也因寶兒這番毫無事實根據的話而慘白若紙。

  我揩了揩額角的汗,忽略寶兒道:「表小姐此話怎講?」

  蕭子雲囂張起來,「你以為表哥與你成親是愛慕你嗎?其實並非如此,表哥會與你成親,全然為的是我。」

  嗯,我對這等戲中有戲的故事向來十分感興趣,便喔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也不知這表小姐是否年幼時曾高熱不退過,腦子有點焦。總之她撩了我的好奇心,又神秘兮兮地說甚你若想知道,便去問表哥。這樣的態度,忒不負責任,忒讓人想打死她。

  於是憋了一天我才等回出門辦事的範天涵。為了營造出適合逼問的氣氛,我特地把燭芯剪短,讓燭火昏暗閃爍,再穿上一身飄逸的白衣,披散著發,幽幽立于床頭,範天涵推門進來時,我垂著頭,抖著聲音問:「你回來了啊?」

  範天涵在門旁頓了一頓,隨即很冷靜道:「你這是個什麼扮相?」

  我又一次為他的冷靜自持而深深折服,差點忘了初衷,幸好躲在窗外偷聽的寶兒冷著了打了個噴嚏,我才忙道:「蕭子雲言你娶我的緣由另有乾坤。」

  他默了一默,轉身去推開窗戶,道了句:「天涼得很,回去睡。」

  如此親切溫暖的話語,我聽著卻替寶兒抖了一抖,果不其然,很快的我就聽到了寶兒連滾帶爬奔走的聲響,不由得暗自歎了聲,還真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宵小。

  合上窗,範天涵緩緩走向床邊,路過桌子旁時還順手把燭芯挑高了點。

  我被他這麼一逼近,突然一陣心虛,退了幾步,腳脖子碰到了床邊,便乾脆坐了下來,撩開遮住臉的長髮,塞於耳後,道:「你細細道來罷。」

  範天涵學我在床沿上坐下,還幫我把沒塞好的發塞好,才道:「你不是愛聽說書麼?我給你講一個故事罷。」

  我思忖著不對,這人在這節骨眼兒居然欲講故事,那麼這故事便是一定要講,必須要講,不講不行的一個十分舉足輕重的故事,便微微坐正了身子,雙手疊好置於膝上,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你講罷。」

  隨即他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與我聽,他講故事的方式不甚專業,語調缺少抑揚頓挫,不過勝在情真意切,勉強能聽。

  淒美的故事大抵都要有個美人,要麼是美人才子,要麼是美人英雄。

  若是美人才子,便是才子落魄,美人援手。

  若是美人英雄,便是美人落難,英雄救美。

  這個故事屬後者,美人落難,英雄救美,美人願以身相許,英雄自是笑納。

  夜黑風高乾柴烈火後,美人與英雄私定終身,許下我與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那紅塵永相隨的諾言。而諾言這種東西之所以要許,就是這個世界有太多變數了。

  英雄從遠方習武回來後,發現美人已是他人婦,已為他人母。一怒之下英雄決心與美人恩斷義絕,美人垂淚解釋,原來是英雄走後美人便有了身孕,美人的爹娘大怒,要滅了英雄的種,美人為了留下英雄的種便答應下嫁與她所不愛的男子。英雄為美人無私的奉獻所感動,約定了美人于午夜帶上孩子私奔。當晚,美人臨時變卦,英雄空等了一夜,惱羞成怒之下便於次日清晨殺了美人。而美人那苦命的丈夫在與英雄搏鬥時為救一無辜的孩童,命喪英雄劍下。英雄殺了自己心愛之人後心神大亂,練功之時走火入魔,最終淪為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門歪道。

  美人是蕭子雲她娘,英雄是我師傅,孩童是範天涵。也就是說,師傅是蕭子雲她爹,想到這,我萬分同情師傅。

  而且原來我師傅竟是邪門歪道,不過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師傅從不帶我上武當山會見其他同門,和為什麼每次他看到哭泣的孩童總會湊上去敲人家腦門,好讓他們哭得更加暢快。而無恥老頭還美曰其名助人為樂。

  範天涵講完這個老樹盤根般錯綜複雜的故事後回去凳子上坐著,吃茶潤嗓。

  我這人每回聽說書時心都跟明鏡似的,忒敞亮,往往可以抓住故事的最精髓,即便他的故事冗長且帶點老套,我還是可以從中總結出主題,概括出重點。

  我之前心心念念的懸念有了明確的緣由,心下反而不長進的難過了一番,暗暗勸慰了自己一番,才道:「如此說來,你與我成親便是為了借由我引出師傅報仇罷了?」

  他灼灼地將我望著,良久才道:「我並不否認我動過這樣的念頭。」

  很好,出家人不打誑語,不是出家人也不應打誑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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