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應許之日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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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野攤開手,面露無奈。 封瀾揚起嘴角說道:「八小時工作時間裡,看你是我的福利。」 她退後一步,調整到剛剛好的距離,全神貫注地、毫不掩飾地看著丁小野。 封瀾五年前到泰國出差,吃了一道正宗的泰式咖喱蟹,驚為天人,從此念念不忘。後來她開了家泰國餐廳,咖喱蟹天天吃,頓頓吃,終於從麻木到厭煩,現在她光聞到這道菜的氣味便已倒足了胃口。這也成了她寶貴的人生經驗,假如她對一樣事物表現出「饑渴」,那就一次吃個夠,喝個夠。等到膩了,就再也不想碰了。 丁小野也不緊張,更不閃躲,面不改色地站在那裡任憑封瀾眼光蹂躪。 他們這樣的局面保持了將近五分鐘。封瀾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她的腳有些累了。這一次開口說話,她平靜了許多。 「沒錯,丁小野,你確實是我喜歡的類型。從身材、長相、說話和走路的樣子都是。」她向前邁了一步,他們便離得很近了。封瀾抬頭,兩人鼻息相聞,「你不喜歡我,我也知道。沒關係,反正我們也不會怎麼樣。我貪圖的就是你的色相,剛才我看夠了……不過如此。」 丁小野卻從口袋裡掏出個小東西交給她,「這是你發脾氣的時候掉地上的。」 封瀾一看,原來是崔嫣送她的串珠小兔。她接過來,想起崔嫣看他時的神情,笑了笑提醒道:「崔嫣和芳芳可不一樣。你最好離她遠點,當心曾斐打斷你的腿,那就可惜了。」 丁小野低聲重複道:「曾斐?跟你一起的那個男人?」 「說起來你和崔嫣也挺配的,真要有點什麼,一定也很精彩。」封瀾從他身邊走過,又回頭笑著說,「看在我提醒你的份兒上,下次我毛病犯了,你不會拒絕我吧。」 丁小野正百無聊賴地用腳尖輕踢著地磚間的接縫,聞言抬起頭來,燦爛一笑。 第九章 惦記她的男人 半個月不到,曾斐就約封瀾看了兩場電影,聽了一場音樂會。電影都是從封瀾的喜好出發,盡挑那些文藝大悶片。看得出來曾斐對這些小情小調的玩意兒並不感興趣,好幾回封瀾都發現他低頭看表,但他依然什麼都沒說地堅持了下來。而且每當封瀾以為這種無聊的境況他快要厭煩了,他卻平靜地與她相約下次再見的時間。 終於,在第二次看電影散場後,封瀾先按捺不住去問曾斐:「你打算和我耗到什麼時候?」 曾斐讓她陪自己去喝杯咖啡,笑著反問道:「『耗』字怎麼說?我以為女人都喜歡這些,你願意跟我出來,至少代表你對於這種形式還不算反感。」 「你要知道,我是個空窗期的女人,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你一個大忙人有必要和我一樣無聊?」她有些鬱悶,「本來我還打算沉住氣,等你先受不了。然後家裡人問我們的情況,我就可以把責任賴到你的身上。」 曾斐無奈地說:「你覺得受不了?是電影的問題下次可以校正,如果是我的問題……我還蠻尷尬的。」 封瀾抓起桌上的台卡作自插胸口狀。她說:「女人是喜歡浪漫,喜歡形式沒錯,但關鍵在於陪她去做這件事的人是誰。要是愛得死去活來,一起看卡通片都會火花四射……你別這個表情,我的意思不是說你不好,問題在於我們兩個合適嗎?做過朋友的人再試著談戀愛為什麼會很怪,因為我們都清楚對方的本來面目,少了相互試探那一步,一點美感都沒有了。我還是懷念我們做普通朋友時的那種狀態,你一定會把剛才那部大爛片批得一文不值,我也不會忍住瞌睡坐到最後。」 曾斐替她把咖啡端過來,自我解嘲道:「我又犯了想當然的毛病,還以為朋友之間做什麼都會比較便利。」 「見鬼!」封瀾說:「你幹嗎不直接承認你想拿我做擋箭牌?敢再裝糊塗問我是什麼意思,我們就沒什麼好說了。」 「你以前在男朋友面前說話都這麼直接,他們還覺得你可愛?」 「當然不是。問題是我們沒有在談戀愛,我為什麼要可愛?」 曾斐說:「好,你剛捅我一刀,現在又澆我一頭冷水。」 「別繞圈子了,把話說開了,大家都會比較自在。是崔嫣把你逼急了?」封瀾得出了結論。 曾斐沒有再開玩笑,他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她現在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我過去覺得她還小,不懂事,可是……我不能讓她再這麼下去了。」 封瀾說:「我早說過,女孩子遠比你想像中早熟。你有沒有反省過,不是你的縱容,她的夢做不了那麼久?旁觀者清,你看上去沒有承諾過什麼,但也從沒有把她推得太遠,反而給了她依賴的理由。」 「她的童年並不愉快,脾氣沒有變得乖張已經不容易了。我以前和你說過,我把她寄養在我姐家本來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姐那人,心比男人還粗,我姐夫又是個軟趴趴不管事的。他們能夠給崔嫣的照顧也僅僅是餓不著冷不了,其餘的未必能顧及得到,我只是想盡可能地給她家的感覺。」 「你想給他親情,她想要的是愛。她沒有變得乖張是因為你這個做『叔叔』的大包大攬。如果我像她那樣長大,我也會離不開你。」封瀾不是第一天認識曾斐和崔嫣,說出的話雖不好聽卻是肺腑之言。 「我為什麼要彌補她?她的家庭缺失也有我的責任……」 封瀾打斷曾斐的自責,「你總是把責任都往自己肩上攬,難怪活得越來越累。她的家庭本來就是不健全的,你盡你的職責去做事,到底有什麼錯?你不能把你對她媽媽的抱憾嫁接到崔嫣的身上,這樣對誰都不公平。」 這一次曾斐選擇了沉默。 封瀾試探著說:「你希望她快樂?」 「當然。她過得好,我的責任也盡到了。」曾斐說。 「讓她真正快樂只有一種方式,你成全她,皆大歡喜。反正你們的親戚關係都是瞎扯。」 曾斐怔了一下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說:「開什麼玩笑?她胡鬧,可以說成年幼無知。我要是動了歪腦筋去占她的便宜,我還是人嗎?別人會怎麼看我?」 封瀾本想說:「你就那麼在意別人怎麼說?」然而話到嘴邊她忽然想起,丁小野似乎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其實是理解曾斐的,本質上她和曾斐都算同一種人,他們就像魚,活在一個看不見的魚缸裡,看似悠閒得體,但他們遊不出魚缸的桎梏,也沒那個膽子,因為那是他們習慣且賴以生存的空間。剛才她的大膽提議,別的不說,就是曾斐家裡老母親和姐姐那一關都過不了。 「你當我沒說過吧。」封瀾歎了口氣,「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人活著怎麼那麼複雜?我記得你以前遠比現在灑脫。」 曾斐說:「以前我什麼時候考慮過別人的感受?總以為想要什麼就去做,這才是真男人、純爺們的表現。後來才發現是非曲直、情義法理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一個成熟的人,一個男人,首先不是應該照顧好身邊的人,讓她們過上安生的日子?」 封瀾有個荒謬的聯想,為什麼每個浪子在經歷過她或者輪到她的時候,都變成了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的幸運。 「崔嫣是那麼好打發的?她性格是不算乖張,卻是個地道的人精。」 「她總有一天會想通的。」曾斐無奈地說道。 「可我現在就想不通。」封瀾直面曾斐問道:「我看起來有那麼蠢嗎?」 曾斐面露驚訝,「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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