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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好在韓述沒有疏於鍛煉,身手尚算靈活,那個鐵門的高度沒有給他造成太大的障礙,他更擔心的是鐵門受不了他的重量轟然倒地,那桔年回來了又該煩他了。

  當他順利地在院子裡著陸,除了淺色的薄毛衫和雙手沾染了鐵銹之外,一切還好,落地的時候很輕,沒有驚動會什麼人。因為月亮已經出來的緣故,沒有燈的小院近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黑,落盡了葉子的枇杷樹在月光中靜悄悄的,韓述驚喜地發現桔年之前放在廊簷下的竹椅並沒有及時搬進去,天助我也,他不客氣地過去半躺在笮椅上,遙遙望著被月亮暈染的雲層,想像著她往日就在這樣獨自一人坐在廊簷下的樣子。

  她的眼裡會看見什麼?

  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然後他閉上眼睛,仿佛這樣就可在感覺到她的氣怎能。

  就在他陷入自己營造的完美和諧氛圍中的時候,驚人的事情出現了。韓述忽然聽到吱呀一聲,他背對著的木門竟然被打開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屋裡邊竟然有人,頓時被嚇了一大跳。

  很顯然,被嚇住的人不是他一個人,門裡走出來的兩個黑影更是因為竹椅上的動靜而僵在那裡。

  他用雙手撐著從竹椅上站起來,暗叫不妙。

  韓述驚魂一定,指著唐業對桔年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怎麼會在這裡,誰放他出來的?」

  桔年臉上有鮮見的慌張,她護著唐業往後退了一步,沒錯,她護著她。韓述暗暗地咬了咬牙,同時也可以確定一件事,唐業絕對不是被正當釋放的。而是他發現在這種事關『正義』的當口,他仍介意一個細凶,那就是他們連燈都沒開,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在裡面幹什麼?

  桔年是瞭解韓述的,所以她最先反應了過來,趁韓述還來不及有舉動,推了一把唐業,「走!」

  唐業手裡拎著簡單的行李,這是潛逃。

  「不行,他不能走!」韓述身子一動,就要攔住,桔年拖住了他,「求你了,韓述!」

  這不是她第一次求他,上一回,他們都永世難忘,石榴樹下的521級臺階斷送了什麼。她兩次拖著他的手時眼神都如此哀怨,卻都不是為了他。

  然而恍然以為昨日重現的又豈止是韓述一人,桔年打了個冷戰,為什麼同樣的戲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曾經的巫雨,現在的唐業,他們都要在這種情境下倉皇離她而去,雖然他們臨走前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冒著危險執意要向她道別。

  她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就好像她的半生都在赴一場又一場將散的宴席。

  桔年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小和尚的結局重演。她也許不是個善惡分明的好人,但她心中自有一套準則。

  她整個抱住了蠢蠢欲動的韓述,對怔怔著的唐業喊道:「走啊,你不是要走嗎?!」

  唐業猶豫著,看了眼桔年和手足無措的韓述一眼。

  「馬上走!」

  還是那句話,她比他更清醒。道別的話已經說完,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倒退著往門我走了幾步。

  韓述漲紅著臉怒聲對桔年說道:「你明知道他是有罪的!」

  桔年抬起頭看著韓述,「你也明知道他留下來擔的絕對不只是他應得的罪!」

  是的,他知道。唐業走,沒有公正,但是他留,難道就是公正?

  唐業已經到了院門口,但他停了下來,以另外兩人都沒有想到的速度沖回他們身邊,一把推開了在桔年的桎梏下完全喪失了防備的韓述。韓述趔趄地撞到了竹椅上,而唐業抓住了桔年驟然脫開的手。

  「跟我走!」

  他的手冰冷,但有狂熱的力度。

  桔年曾經多麼渴望那一天道別的小和尚說出這句話,如果那時他說了,她會海角天涯地跟著他去。可是巫雨沒有,他只是說再見,因為不遠的地方有另一雙手在等待著他。蕭秋水和唐方終究是一場夢。

  但唐業回頭了,他拉著她的手說:跟我走!

  「笑話!」韓述的震驚瞬間轉為憤怒。

  「你有臉帶她走嗎?你能給她什麼?」他的樣子像是要撲上去跟唐業拼命。

  「我至少能比你對她更好。」

  「你他媽放屁!」韓述口不擇言,可是很快發覺除了這個,他不知道如何反駁。他給桔年什麼,羞辱、強迫,還有記憶的傷痛,更何況他現在跟唐業差不了多少,喪家之犬,一無所有。

  他更看到,桔年夢游一般被唐業拖著退了幾步,她沒有掙開唐業的手。

  韓述不再追過去,他冷笑一聲,「你信不信,就算出了這個門,只要一個電話,很快,他哪裡都去不了!」

  桔年竟然答道:「是麼,韓述?」

  韓述一步步逼近,唐業拖著她,勢必沒有辦法在他眼皮底下脫身,卻也不肯獨自離去。

  當他終於靠近,唐業只戒備地伸出手擋在桔年身前。

  「你到底要幹什麼?」

  韓述推開了唐業的手,「我再跟你說一次,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桔年近在咫尺,她不再往後退。

  「你想要我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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