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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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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瓏比周瓚小好幾歲,大學剛剛畢業。她在家裡極為得寵,父母中年得女將她呵護得無微不至,她身上便比同齡女孩更多了幾分懵懂天真,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少女漫畫和偶像劇,整天做著白馬王子和七色祥雲的夢,心裡滿是無處宣洩的粉紅泡泡。她父親和周啟秀走得最近的那幾年,正好周瓚在國外,她年紀還小,兩人交集不多。前兩年他們在一次半公半私的聚會上見面,秦瓏對周瓚就看對了眼,嘴上不好意思開口,但總是想方設法找機會出現在他面前,嘴上嘰嘰喳喳,眼裡欲說還休。 在周瓚看來,秦瓏像一隻看見肉骨頭的小白狗,嗚咽地叫不出聲,尾巴都要搖斷了,就知道沒頭沒腦地瞎轉悠。他也不是那麼有操守的人,換作尋常,看對方有趣又執著,長得也不賴,說不準他閒時會陪她「過幾招」。可礙于秦瓏父親那層關係,周瓚深知上手容易脫身難,這種自找麻煩的事他是絕對不會碰的。 平時被秦瓏逮住,周瓚最多調戲她兩句,逗得她心如鹿撞,卻什麼話柄也不會給她留下,再找個機會溜之大吉。可今天他滿腔不爽,看在她老爹的分上才皮笑肉不笑地來了句:「巧的是我堂哥和你表姐又搞出了個兒子。」 他走遠後,秦瓏才回過神來他是奚落自己那句「好巧啊」說得太蠢。陳潔潔是她表姑姑的女兒,她表姐夫是周瓚的堂哥,來來去去都是一個小圈子裡的人,這種場合見不到才奇怪。她方才也是乍然見了他一時心熱才沒話找話說,周瓚的心思她總摸不准,心裡悵悵然的,暗忖著待會非要去求表姐幫幫她才好。 周瓚悶頭擺弄手機,心裡卻不得不為糟心事盤算著。隆兄來了之後他才從那種越想越憋屈的惡性循環中暫時脫身。 「喂,你們家老頭來了,不過去打個招呼?」隆兄看見周啟秀到場,好心提醒周瓚。 周瓚抬眼一看,果然周啟秀和老秦一道在三叔的陪伴下坐到了主桌,那裡除了陳潔潔的父母,還有周瓚從老家趕來的親戚,他懶得去湊熱鬧。 三叔今天滿臉喜氣,笑得一臉褶子,他這幾年為撫養若干個女兒和女兒的媽勞心勞力,對於再生個兒子的事徹底死了心。大兒子一連給他添了兩個孫子,他高興得連自己和兒子之間多年來關係冷淡都顧不上了。看三叔以一副主人的姿態進進出出,周瓚心中冷笑,他可聽說要不是大堂哥在醫院的親媽力勸兒子不要過於計較往事,大堂哥原本連把三叔請來的打算都沒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點是周瓚發現周子歉陪在周啟秀身邊,祁善依然不見蹤影。他莫名地好受了一些,祁善那個書呆子有可能真的聽講座去了,她只是不想要他去接而已。懸在他面前的巴掌落下的速度放慢,可他要徹底把心放鬆也是不可能。 臨近開席之前祁善才匆匆忙忙趕來,那時幾十張大桌差不多都已坐滿了人,她遲疑地站在過道上找位子。隆兄極有眼力見地朝祁善揮手,還喊了她一聲,指了指周瓚身邊的空位。這些年來因為周瓚的關係,祁善和隆兄也不得不混熟了。 祁善終于聞聲看了過來,周瓚又低頭玩他的手機。過了幾十秒沒有動靜,他才瞄了她一眼,發現她看向了主桌的方向。周子歉沒有出聲,卻扭頭朝她微微笑著。周瓚覺得那笑容無比刺眼,連帶周子歉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充滿了對他的挑釁。他更覺察到了祁善那一瞬間的猶豫,祁善的下一步舉動在周瓚心中直接上升到了要不要徹底將她定位為「叛徒」的高度。 這時身為男女主人的周子翼夫婦也領著孩子走了進來。陳潔潔看見祁善,笑眯眯地挽了她的手將她往可容二十五人的主桌帶。祁善隨她走了過去,原本跟在陳潔潔身後的秦瓏卻像小兔子一樣躥到了周瓚和隆兄身邊。 「小舅舅,你還給我留了位置呀。你太好了。」秦瓏話是對隆兄說的,眼睛卻偷偷打量周瓚。 周瓚眼前一黑。 秦瓏坐在周瓚和隆兄中間,雀躍地說著小寶寶的種種可愛行徑。周瓚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冷眼看祁善和周子歉隔著一張大桌眉來眼去,唯恐別人發現不了他們的「姦情」。不知道他們打算什麼時候公開,他們倆都是謹慎的人,若在家人面前將這件事挑明,基本上就是木已成舟的意思。自從看透了他們之間那點破事,周瓚便一直陷在焦躁之中,他一連幾天沒法想別的事。有那麼一時半會,周瓚疑心祁善是故意噁心他,她應該明白他根本不可能誠心實意地去接受這件事,打死他都辦不到。這已不僅僅是情分的問題,而是把周瓚的自尊徹底踩在了腳下,是挑釁,是背叛!最可怕的是周瓚發現自己並無良方,他已經有些絕望地在考慮該用什麼方式去挽回一丁點的尊嚴——找個比她好得多的女人,不,一個不夠,找一打。祁善會如何呢?翻個白眼轉頭又去跟周子歉你儂我儂? 周瓚低頭喝了一口水,說不清是水凉還是心涼,他竟打了個哆嗦。這時他耳邊忽然聽到祁善的聲音,她竟趁他走神,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身邊,說:「阿秀叔叔讓你過去一下。」 祁善也是無奈得很,周啟秀起初還以為周瓚沒來,後來發現他坐在遠處的一張桌子旁,像個局外人。他心中不喜,老三還在煽風點火,搖頭道:「我看再過幾年阿瓚這小子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這幾年祭祖也沒見他的影子,自家親戚在路上碰見他也未必認識……」 周啟秀淡淡地對子歉說道:「你叫他過來,招呼都不打像什麼樣子。」 子歉點頭剛要起身,老三說:「二哥,你別為難子歉了,阿瓚能買他的賬?」 子歉猶豫了片刻,他倒不怕周瓚的冷臉,只是不想自己過去相邀的行為被周瓚看成一種示威和賣弄。他們近年來相處本已太平不少,可現在周瓚剛得知他和祁善的事,嘴上不說,心裡未必沒有芥蒂。 陳潔潔忽然從推車裡抱起小寶寶,背向眾人,嘴裡急道:「哎呀呀,寶貝看樣子不是要吐奶吧?」 「我看看,我看看!」周子翼立刻湊過去幫忙。 祁善頓時無語,在場的小輩閑坐無事的只剩下她了,她也不想讓子歉為難,只能起身去叫周瓚。周瓚正憋了一肚子火,還以為她迷途知返,哪知道是來做「說客」的。 「不去!」他語氣生硬無比,手機也重重撂到了桌上,「去那邊幹嗎?看猴子還是被人當猴子看?」 祁善翻了個白眼,不知道又觸到他哪片逆鱗。她回到原位,剛想解釋說周瓚在那邊陪朋友聊天抽不開身,卻聽到周子翼笑盈盈地說:「我說還是祁善叫得動他吧。」 她回頭,剛才還寧死不屈的那個人走了過來,要笑不笑地和在場的長輩逐一打了招呼。他正好卡在祁善和她的椅子之間站著,祁善坐不下來,只能莫名其妙地陪他並立。 「阿瓚,怎麼不過來坐?」大伯母問。 「我不是讓位給她嘛!」周瓚朝祁善眨了眨眼睛,促狹道,「那麼想當我們家的人?」 祁善沒防著他來這一手,滿臉通紅,訥訥道:「你盡瞎說!」 其實他們這一桌也並未坐滿,只是服務生見人已坐定,將多餘的座椅和餐具都撤下去了。陳潔潔看不下去,解圍道:「是我沒安排好,怪我怪我。子翼,你還不叫人搬張椅子過來!」 「不用了,我跟她換個位子不就行了。」周瓚說完已大大咧咧地坐在祁善的座椅上,抬頭對她笑:「你知道我的位置在哪裡的。」 祁善正好無心再坐在這裡了,聞言不與他爭辯,也沒讓周子翼夫婦和子歉再讓人添加椅子。她朝周瓚伸出手。 「幹嗎呀!」周瓚有意無意地攔了一下。 「換一下餐具,那個杯子我喝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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