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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周瓚付之一笑,轉頭就去應酬別的朋友了。到了晚上,他回到自己一個人住的頂層公寓,靠著沙發背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不曾熄滅的萬家燈火,他的眼神卻沒有聚焦。他很難不去回憶,如果是十年前的祁善,她會怎麼回答,很有可能她會說:「你是大傻帽。」四年前呢,她會扭過頭假裝沒有聽見,呼吸是亂了拍子的。如今他做什麼,她都覺得「還行」。不是他重新修復了在祁善心中的形象,而是她對他已沒有了要求。

  周瓚至今也無法回答祁善當初的問題,她對他來說是什麼?她什麼也不是,又什麼都是。周瓚不想深究,他只肯定一點,媽媽不在以後,祁善就是他最親的人。想到這裡,他拿起腳邊的手機撥通了祁善的電話,說:「明天你什麼時候回學校?正好,上午我去你們學校附近的車場試車,可以順便送你一程……謝就不必了,明晚我去你們學校食堂找你吃飯。」

  祁善碩士研究生畢業後順利留校任職於圖書館,工作地點又回到了市區,每天兩點一線往返於家和學校之間。周瓚與她見面又變得頻繁起來,他三天兩頭地往她家跑,倒比回周啟秀那邊還勤。祁善家的閣樓再一次被他的各種破玩意攻佔,遊戲機、潛水工具、山地自行車……還有各任正式與非正式女朋友送他的稀奇古怪的東西。祁善的電腦也不再單純屬於她自己,系統裡常常有她根本不知道幹什麼用的軟體,有時下班回來顯示器也換了一台,他還美其名曰是替她「更新換代」。祁善每每向開門迎敵的父母抗議,他們的理由永遠是那一個——「阿瓚也可憐,他都沒媽了!」這話一說她若斤斤計較倒成了罪過。

  周瓚的住處離祁善學校不遠,她也忘了是哪一回他出差在外,讓她去替屋裡的綠植澆澆水,從此祁善就有了他的鑰匙,澆水這件事徹底成了她的分內活,什麼給鐘點工開門打掃、下班順便幫他取個郵件更不在話下。

  以普通朋友而論他們似乎太過親密,然而除去最大限度地融入她的生活,周瓚也沒有更逾越的行徑。他在外面的生活精彩得很,身邊的桃花從來沒有斷過,還不時慫恿祁善也去找一個男人試試戀愛的滋味,好幾次提出要給她介紹。祁善對周瓚圈子裡的朋友敬謝不敏,這幾年她爸媽也開始關注她的私生活,她不鹹不淡地應付著。就在周瓚和沈曉星夫婦都以為祁善要嫁給一堆書的時候,她的鐵樹毫無預兆地開了花,找的不是別人,偏偏是周子歉。

  第二十七章 一條繩上的螞蚱

  周瓚抵達百日宴會場時,周子翼夫婦正相偕在入口處招呼來賓。

  「喲,你今天居然來得這麼早。」周子翼遠遠看到了周瓚,笑著朝他打了個招呼,繼而又轉頭在嬌妻耳邊笑語幾句。

  周瓚走近,沒好氣地質問:「又在背後說我什麼壞話?」

  他的堂嫂陳潔潔剛才還在掩嘴偷笑,這會卻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答道:「我們在說你這個大忙人今天太給面子。來那麼早,是不是打算幫我們招呼招呼客人啊,正好今天來的人多。」

  周瓚和三叔關係惡劣,與大堂哥周子翼卻往來密切。他們夫婦倆都知道他對於這種場合的應酬向來憊懶,不是藉故推託,就是姍姍來遲,稍坐就走,難得今天成了最早到場的一撥人之一。

  周瓚明知他們背後編排的肯定不是什麼正經話,也不計較,笑著對周子翼說:「我孤家寡人一個,想什麼時候不行?倒是你,我還沒上初中你就給我洗腦,說能玩就玩,泡妞泡成老公就慘了。我那時居然覺得很有道理,結果結婚最早的人也是你,現在兒子都整出兩個了。」說完他不忘在陳潔潔面前挑撥,說:「嫂子,我告訴過你沒有,我哥剛看上你那會兒,暑假回來對我們吹牛,說一個月之內肯定能把你搞到手,玩半個學期就換一個……」

  「你小子想幹什麼?」周子翼半真半假地在周瓚肩上擂了一拳,討好地對妻子說:「別聽他放屁!」

  陳潔潔又是一陣笑。她和周子翼在一起十幾年了,分分合合多少回自己都記不清,要散早散了。她哪裡會把周瓚的話當真,斜了他一眼,問:「我怎麼從你的話裡聽出了酸味?玩膩了,羡慕你哥了?別學他嘴硬,整天泡妞泡妞,小妞都被你泡成了別人的老婆。小心煮熟的鴨子會飛。」

  周瓚仍然沒個正經,挑眉笑道:「可惜我找不到像你這樣的,漂亮又識大體,兒子生得越多身材越有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韓國整……」

  「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把他扔到那邊,那才是他該待的地方。」陳潔潔又氣又好笑地指著身後對丈夫說道。那邊是被裝點得童趣盎然的游泳池,他們的大兒子正和一群小朋友們在水裡嬉戲打鬧。周子翼辦事不拘一格,這場儀式不中不西,既有中式的圓桌聚餐,圖個熱鬧,又在泳池邊開闢了戶外區供小孩玩耍。

  周瓚上前去逗保姆抱著的嬰兒,在孩子肥嘟嘟的小手上套了一對金鐲子,彎腰打量一會,又皺眉道:「黃燦燦的還是俗。好東西都讓祁善搜刮去了,下回得讓她拿幾樣出來給我們家小侄子。」

  周子翼夫婦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陳潔潔故意道:「咦,祁善怎麼不跟你一起來?」

  「鬼知道她跑哪去了。」周瓚嫌棄道。說起這件事他就一肚子火,祁善今天上班,他原打算好了去學校找她拿紅包,順便讓她搭順風車過來。誰料他到了圖書館,停好車打電話讓她下來,她卻說自己在校外聽一個講座,問她講座的地點在哪裡,她含含糊糊的語焉不詳。周瓚猜想她八成是找理由避開他,好和周子歉同行。一想到祁善今天有可能在一大群熟人面前和周子歉出雙入對,周瓚的臉仿佛已提前被人扇了無數個耳光。

  「對了,給小寶貝的紅包也在祁善那傢伙身上,等會讓她一塊給你們吧。」周瓚鬱悶道。

  陳潔潔打趣他:「剛說你是小孩子,現在又學大人做事,都知道送紅包了。下回你和她湊在一塊打個大紅包就行了,何必麻煩?」

  「不知道你說什麼。」周瓚扮個鬼臉去逗孩子。

  陳潔潔見他裝聾作啞,在他肩膀拍了一下,意味深長道:「身材這東西嘛,說不定她生了孩子也會有料的,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這個你懂吧。」

  這種玩笑他們過去常開,無論是周瓚還是祁善都是笑嘻嘻的裝糊塗。今天周瓚果然反常得很,拉下臉不陰不陽地來了句:「別扯我跟她,除非我瞎了。」

  他獨自進了裡面,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突然身前被一個人擋住去路。

  「周瓚,你也來了,好巧啊。」說話的女孩二十出頭,一頭蓬蓬的鬈髮,濃眉大眼深酒窩,臉上稚氣未脫,身材卻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她是秦瓏,周啟秀最重要的盟友老秦的獨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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