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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間或有相熟的男客給她遞煙,她隨意用嘴接過,立即有殷勤點火的人,點著的煙被她斜斜地叼在嘴邊,煙霧裡她笑容蕩人心魄。紀廷最討厭抽煙的人,尤其是女人,在他看來那簡直是對自己身體的一種摧殘,此刻他只羡慕那點微紅的光,半明半昧地在她唇際纏綿流連。

  「好了,我不打擾你欣賞風景。不過帥哥,見你人長得順眼,脾氣也好,又是生面孔才提醒你,看看是沒問題的,非禮勿近,否則是要吃苦頭的哦!」那服務生在他身邊丟下句話,丟了個似像非像的媚眼,抱著託盤走開。

  第二十四章

  紀廷喚來另一個服務員,讓他給自己拿了一杯水。燈光忽然全暗了下來,再閃爍的時候音樂已經換了節奏,許多原本在座位上的人都站了起來,跟著音樂瘋狂地舞動。止安還是待在吧台裡,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冷眼旁觀,偶爾也會隨著節奏隨意地擺動身體。其實止安的模樣偏於冷峭,並不豔麗,偏偏有種骨子裡透出來的魅惑,這魅惑無需搔首弄姿,只在不經意的舉手投足之間。她站在這裡,這狂亂昏暗的中央微微地笑,如同黑夜裡衍生的精靈。

  群魔亂舞之中,靜靜獨坐一隅的紀廷反倒顯得有幾分突出,他感到止安的視線似乎無意間掃過他所在的方向,短暫地停留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游離開。他猜想她看見了他,或許又沒有,不管有沒有,他都沒辦法再繼續坐下去。他站起來,穿過舞動的人群,走到她的身邊。

  他們倆之間隔著一個吧台,他想,他至少得說些什麼吧,為了這一刻的重逢,他等待了多就,找尋了多久?可是他什麼都不說,只是站在吧台,看著她,靜靜看著她,就像從小到大,在身後凝望她的姿態。他想,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多少次,他在她面前那麼不堪一擊地繳械投降,他的矜持、自製一再被她輕易地撩撥,無非只有一個理由。

  她一隻手仍舊半撐在吧臺上,眼光流轉,很快又轉為滿不在乎,依舊側著頭打量他,似笑非笑,煙頭松松地咬在嘴邊。紀廷伸手將煙頭摘下,說道:「抽多了不好。」她也不計較,轉身朝一側的男DJ示意,對方了然地將一根煙拋了過來,她單手接過,也不著急點著。

  「止……」

  「要酒嗎?」他才剛剛開口就被她打斷,只得搖了搖頭。

  「不要酒的話就坐那邊。」她用手指向他原先的座位。

  「不是……」他再次說道。

  「不是不要,那就是要。喝什麼?」

  「我……」

  「你只要說你喝什麼。」

  她存心不給他機會說話,他也不生氣,好脾氣地住口,帶著一絲忍耐由得她去。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僵持著,直到那個年輕的女服務生再次走到紀廷身邊,說道:「帥哥,那邊有一位美女想請你喝一杯。」

  「對不起,我真的不喝酒。」他淡淡地推辭。

  「不喝酒也過去打個招呼吧,好歹人家是個女的,而且我們老闆娘很少請別人喝酒的哦,止安你說對吧。」女孩堅持。止安聳聳肩,不置可否。

  「來嘛,打個招呼。」紀廷看了止安一眼,無奈,只得隨著那強悍的服務生半請半拉地帶到不遠處的一張小桌。此刻音樂聲暫緩,小桌上坐著的一對年輕的男女,女的一身紅裙,五官明媚,男的眉目桀驁俊朗,見紀廷有些無可奈何地被「請」了過來,那男的看了女的一眼,嗤笑,「饑渴呀,夠丟臉的。」便將雙手插在褲袋裡走開。

  被稱為老闆娘的年輕女子笑著舉杯站起來,「我喜歡敬所有第一次到左岸來的帥哥一杯。」紀廷帶著歉意,「那我真的很榮幸,只不過不好意思,我的酒量很差,所以滴酒不沾。很高興認識你,我有點事,就不陪了……」他點頭離開。隱約聽到身後有人在說,「是有點像……」

  她們說的是什麼意思他無暇理會,因為他發現吧台裡的酒保還在,卻換成了一個高瘦的男生,止安早已不知去向。他離開不過是三五分鐘的時間,她一定沒有走遠,他什麼也沒想就追了出去。左岸樓下,幽深僻靜,剛才的喧騰仿若隔世,他徘徊張望,四處都不見他,路口也無人走動。紀廷迎上一個代客泊車返來的服務生,「後門在哪裡?」

  他沿著服務生指引的方向繼續追過去,左岸的後門是條更為幽暗狹窄的巷子,連車子的往來也不見,他向前走了一段,找不到她的影蹤,沮喪和煩躁就這樣堵在心口,找不到一個可以宣洩的出口,更無人言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遠處亮起了刺眼的機動車夜燈,他聽到一陣刺耳的引擎發動的聲音,摩托車一向是這個城市極具特色的交通工具。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才驚覺那輛車是朝他的位置直沖過來的,轉瞬就到了他的面前,速度是慢了下來,但來勢不減。他本能地往後退,他往後一步,那車子就咆哮著逼近一步,直到他感覺背部卻抵上了冰冷帶點潮濕的牆,那車輪堪堪貼進他停了下來。G市夜晚的治安一向不好,他也聽醫院的同事說起過,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在他上,他退無可退,短暫地閉上眼睛。

  「你跟著我幹嘛?」

  他猛地睜開眼,正好看見她側頭摘下頭盔的動作,頓時長籲一口氣,半是微惱,半是縱容地看著破舊摩托車上的人。

  「幹嘛一聲不吭就走?」

  她譏笑,「我下班,憑什麼要告訴你?怎麼,怕了?要是真遇上打劫,你就這麼任人宰割?」

  「如果是要錢,就隨他去,何苦為身外物冒險?」

  「嘖嘖,我忘了,你的膽量永遠比不上你的顧慮。」

  他的背緊緊地貼在牆上,「你說得對,但我不能有事,如果我出了事,怎麼繼續找你?」

  止安玩著手裡的安全帽,「找我幹嘛?」

  果不其然,紀廷不語。

  她也不再問,重新帶上帽子,發動引擎。

  在破舊發動機的轟鳴聲中,紀廷說:「我們都很想你!」

  「哈!」止安毫不矜持地笑,「你的『我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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