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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顧維楨搖頭,「當年的一切都是場錯誤,汪茗,你的生母,她跟你一樣,漂亮、高傲,她跟汪帆雖然只是堂姐妹,但從小關係最好,所以即使在我和汪帆婚後,她們的關係一直很密切。汪茗當時未婚,她身邊永遠不乏狂熱的追求者,而那天晚上,她喝的爛醉來找汪帆,汪帆因為胎兒有些小毛病,當晚住在了娘家。我開門讓她進來,她醉著痛哭,拉著我陪她一起喝,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於是也喝了一杯,然後……第二天我們都很後悔,原本約定誰都不能說出去,沒想到竟然有了你,她也太過於大意,知道的時候已經近三個月了,她是在鄉下的親戚那裡生下的你,你是個早產兒,只比止怡小上一個多月。生下你之後一個星期不到,她就不知去向,最後我說服了汪帆,從鄉下抱回了你,對外只稱你們是孿生姐妹。」

  「我不信你沒有愛過她……哪怕一丁點也好。」止安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她站起來看著椅子上的顧維楨。

  顧維楨無力地注視著止安,他緩緩搖頭,語氣卻無比堅定:「對不起,止安,我只愛過一個人,那就是你的養母汪帆。汪茗的確什麼都好,可是我從來沒有愛過她,甚至,她也沒有愛過我。」

  「你們沒有愛過……」止安仰著臉,可淚水還是順著眼角流下,滑過她曲線優美的臉頰和下頜,水滴碎在地板上的回聲一直在紀廷心裡,他第一次看到止安的眼淚。

  「你們說得都對,我生來就是錯誤的。」

  公告

  由於作者春節期間忙於四處日左右搜刮紅包,因此更新推遲止2月23左右,有喜歡的朋友敬請期待。謝謝。

  另,祝大家新年快樂!

  第十六章

  深夜,早已過了病房的探視時間,陪護在止怡身邊的汪帆悲傷疲憊過度,在一旁的小床上昏昏睡去。黑暗中一片死寂,唯有止怡床邊的醫療儀器不間斷地發出單調的「滴滴」聲。病房的門被慢慢推開,一個身影在房門處靜靜站立了片刻,這才放輕腳步走了進來。她繞過熟睡中的汪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張總是矜持而端莊的臉上此刻雙眼緊閉,眉頭微蹙,眼角有狼藉的淚痕。

  多少年了,她曾經以為自己恨這個女人,然而回過頭來看她成長的歲月,儘管她自己多麼地不願意承認,但事實上,即使在她明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女人的親生的孩子之後,她仍隱隱渴望著這個被她成為「媽媽」的人能給她一個擁抱,或者一個真心肯定的笑容,如果這些很難辦到,那麼哪怕是怒駡和責罰也是好的。可惜從來沒有。從頭到尾,汪帆都只是漠視她,就像漠視一件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物件。止安忽然發現汪帆也老了,淚痕中那眼角的紋路是這樣明顯,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是可憐的,為了她所追求的一個所謂完整的家庭,咬著牙悶聲不吭地生生將一顆刺紮在血肉裡的痛楚忍了下來,一忍就是18年。換作止安自己,她自問做不到,她本質上是個相當絕對的人,要麼全然擁有,要麼全然放棄,容不得半點殘缺和含糊。這刻,她靜靜地回頭凝望這個女人熟睡的容顏,她終於對她沒有了恨也沒有期待,除了養大了她,她們之間只是路人。

  她從汪帆的臉上收回自己的目光,確認自己沒有吵醒任何人,這才輕輕坐在止怡的床沿,這時的止怡還沒有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全身纏滿了紗布和各類儀器的管子,唯有一張臉是完好的,呈現著近乎詭異的安詳,讓止安幾乎要以為,止怡她只是睡著了,片刻之後就會醒來,然後用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看著她,紅著臉說:「止安,你說他會不會喜歡我?」

  止安以為自己哭了,然而並沒有,眼角是乾澀的。她只是坐在那裡,如同一尊塑像,長久地看著昏迷中的止怡,。

  止怡,她的姐姐,她和這個「家」最深的牽連,惟一一個毫無條件,不計代價愛她的人。

  她就這樣看著病床上的人,一言不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不遠處的儀器的滴答沒有停過。良久,她聽到身後的汪帆發出了微微轉動身體的細索聲。

  也許天就要亮了,如果一個人的世界裡永遠只有黑暗,怎麼辨別晨昏?

  最後,止安俯身在止怡的耳邊微不可聞地低語,然後起身離開,一如她來時的悄無聲息。

  走出醫院門口的時候,夜風來襲,她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抱緊了隨身帶著的背包,往前走了幾步,她還是從包裡翻找出謝斯年交給她的一個標準信封,裡面是不厚不薄的一疊鈔票,還有一張寫著幾行小字的便簽。她最後一次看了看寫在第一行的那個名字:汪茗,名字的下面是一排詳細的位址和聯繫方式,笑了笑,然後慢慢地將那張便簽撕毀,直至粉碎,然後展開手心,那些白色的紙的碎片便在夜風中如飛灰般散盡。

  止怡清醒於五天以後的一個早晨,如醫生所說,她的生命不再危險,受傷的部位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好起來,唯有一雙眼睛,也許再也看不見光明。醫生和她的父母並沒能將這個噩耗隱瞞她太久,在她能夠支撐著坐起來後不久,她便從醫護人員的隻字片語和家人的吞吞吐吐中得知了真像。她在這個事實面前的長久沉默讓顧維楨和汪帆都感到不安,她不哭,也不鬧,甚至也不肯說話,安靜得讓人感到害怕。直到她清醒後紀廷第一次來看她,他坐在她的身邊,說,「止怡,我在這裡」的時候,她才緩慢抬起頭,從聲音的來源處尋找著他所在的方向。

  「紀廷,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這是她知情後說的第一句話。

  紀廷在顧維楨夫婦驚喜的眼神裡用手撫過她的發梢,「現在還是早上,外面的天氣很好,有點微風,陽光也很明媚。」

  「我想出去看一看,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按照止怡的身體狀況,原本還是不宜下床的,但是醫生和父母都拗不過她,只得跟護士一道,及其小心地將她挪到輪椅上,由紀廷慢慢地將她推到醫院樓下的小園子裡。

  紀廷將輪椅停留在樹蔭下,蹲下身子,擔憂地看著止怡。

  「你在看著我嗎?」想不到是止怡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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