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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其實在紀廷的本意裡,他並非是一個刻意要過清教徒生活的人,只是有些東西他覺得可有可無,不一定要強求,又沒自己特別渴望的,慢慢的,生活也就只剩下學業。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生活,也不是沒有想過改變,所以偶爾他也會跟著劉季林一起去玩,跟那些漂亮的女生見面。大家坐在一起的時候,女生通常都對溫文爾雅的紀廷很感興趣,他不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然而不時也有女生說起過在醫學院見到過一個挺有氣質的男生。他的身上有一種柔和淡漠的書香氣息,經常能在不知不覺間吸引初見的女生,幾個人一起聊天的時候他通常都是個完美的傾聽者,大家一起玩笑著,思緒卻在抽離。在劉季林的慫恿下他也好幾次單獨跟印象比較好的女孩子一起吃飯看電影,他無懈可擊的禮貌和笑容就像一張無形的網,不動聲色地將滿懷熱切的對方隔在了外面,等到約會結束,他將女生送回宿舍,轉過頭,往往不記得剛才那張臉的樣子。

  幾次下來,劉季林大呼受不了,他總說,再這樣下去就只能做和尚了,明明也沒見過他受到什麼刺激,怎麼就能這麼沒有追求?紀廷只說沒有合適的就不強求。有時劉季林也開玩笑護著自己的胸部對紀廷說:「老實講,你不會是喜歡男人吧。」紀廷也總是笑,「很難說,不過像你這種姿色的不予考慮。」

  他並非對女孩子沒有感覺,他自己知道。只是他怕再多的感覺都只是錯覺,所以寧可忽略。

  在女孩子裡邊,他也有比較親近一些的,比如說止怡。止怡上高三了,18歲的她在紀廷面前反倒沒有了半大不小時候的彆扭,雖然不會再像孩童時候那樣朝夕相處,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是沒有別人可以替代的。

  止怡這個人,從小喜歡的東西就一直沒有改變過,比如說她的金魚,她養金魚的技巧在附近這一帶都小有名氣,許多比較珍稀嬌貴、難以存活的金魚品種在她的細心呵護下都能生長得很好,有時甚至會有別的養魚愛好者親自登門向她請教一些竅門,汪帆經常笑她,長大了之後索性就以養魚為生,那才是樂得其所。不過,她的金魚她從來都堅持自己親自照顧,寶貝得不得了,輕易不讓人碰觸餵食,除了紀廷。高三學習緊張後,她父母怕她成績跟不上,有時便托了紀廷給她輔導一下,經常是紀廷在那裡給她講題,她卻拉著他,跟他說她的小魚寶寶,每一條都有自己的名字。

  紀廷覺得,有時學習這種東西也是要順其自然的,沒有人規定一個人必須成績優異才能得到幸福,甚至很多人看得比天還重的高考也未必是一個學生惟一的出路。像止怡一樣,她成績從來就不是很好,高考也未必考上好的大學,但這都不影響她與世無爭的快樂。他喜歡看止怡專注地看著金魚時的樣子,表情安詳而溫柔,明明是受命來輔導她功課的,可他往往不忍心讓她強打精神聽那些枯燥的解題步驟,寧願跟她一起沉浸在魚的那個無聲世界裡。幾顆魚食投下去,飄在水面,慢慢地暈開來,間或會有魚竄起,神速地張嘴吞下,然後繼續悠游,只余水心微蕩的漣漪,止怡低著頭,長長的頭髮垂了下來,隨著她的呼吸,也在無聲地搖曳,紀廷的心中也如同魚兒遊蕩過的水面,緩緩漣漪。在髮絲的陰影裡,她的面容也有著柔美姣好輪廓,從他的角度,對著光線,有時還可以看到她剔透的皮膚上附著的細細的絨毛,要是這麼專注地看著她,一直那麼看著,紀廷會想,誰說她跟她一點也不像。

  自從惹得顧維楨大發雷霆那一次後,止安除了暑假,沒事也很少回家,加上高三學習也比較緊張,她經常很久都不在家裡露面一次,紀廷印象中,最長的一次是他三個月零十一天都沒有見到過她。

  其實顧維楨的氣早就消得差不多,那天指著她鼻子說讓她別回來的話也是氣頭上的話而已,他只是惱怒止安打死不認錯的態度。說來也是機緣巧合,止安跟藝術系的那個老教授剛鬧翻不久,她的一幅正被老教授打算扔進垃圾桶的塗鴉被藝術系剛聘進來的年輕碩導一眼看中,覺得居然有點意思,又聽說是作者原來是經貿系顧主任的千金,更加大感興趣,於是主動找到顧維楨,要求看一下她的其他作品。

  這個頗有「慧眼」的年輕碩導就是謝靜年,國內近幾年在油畫界新銳一派的領頭任務,這次G大重金將他從廈門聘請過來,無非是希望借此壯大G大藝術系的聲譽。謝靜年不過三十出頭,風華正茂,幾組作品數次在國內外獲專業大獎,頗受業內人士追捧,不過他為人跟大多數有成就的藝術家一樣放蕩不羈,顧維楨也耳聞過他私生活的靡爛,因此雖然這樣的行家表示對止安的讚賞,但他對是否把女兒引薦給謝靜年還是心存猶豫的。最後才是汪帆說了句:「你的女兒就算不跟著謝靜年學藝,只怕也循規蹈矩不到哪裡去,與其放任她在學校那邊為所欲為,不如看看她的意思,就算人家肯收下她,她那個脾氣也未必能好好地學下去。」

  於是顧維楨在止安高二的暑假正式將她帶到了謝靜年的面前,誰知謝靜年跟止安一見之下,竟大有相見恨晚之勢,兩個同樣狷介的人臭味相投,越談越投機,從此止安就正式跟謝靜年學畫。顧維楨也想過要付給謝靜年課酬,無奈謝靜年只說自己從不缺那點錢,教止安也純粹是處於個人喜歡,他跟止安並不師徒相稱,人前人後都直呼姓名。

  止安師從謝靜年之後,有了最好的老師的專業指導,技法自然與以前不可同日而語,謝靜年果然對她異常喜愛,不但將所學傾囊相授,人前人後常說他現在帶著的幾個研究生都不如止安的靈氣,還把止安稱作他的「卡蜜爾」。

  第十一章

  大家都以為,按照止安對畫畫的情有獨鍾,她必定會選擇成為藝術生參加高考的專業試,沒想到她並沒有這樣的打算,而是跟止怡一起參加了當年的普通高考。止怡問過她,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把這個當成自己未來的職業,止安只是半真半假地說,大多數畫家都是死後才作品大賣,她受不了生前的潦倒。

  七月初的傍晚,紀廷從劉季林的家裡走回學校,他想起之前答應過止怡,高考結束後要為她參謀一下填志願的方向,於是在回家之前,先繞到了顧家。

  這個時候止怡跟顧伯伯夫婦一般都是在家的,可是紀廷在他們家門前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有回音,正納悶著準備折返回家,才聽到門裡的動靜。門開後,止安帶著一身松節油的氣息站在門口。

  她扶著門,微微側著頭打量他。

  「止安?」紀廷有些意外,「哦,我找止怡,她在家吧?」

  「她出去了。」止安說道。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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