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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NO.9

  我在南京變得一無所有,無親無故,亦沒有錢。

  小寬死了,我依然一個人,我不再年少輕狂,鏡子中的我,是一張很滄桑的臉,我常常照鏡子,一照半天。

  如果不是表哥來,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我從這種狀況中解脫出來。

  表哥在北京做生意發了財,於是到南京來開分店。他搞裝修起家,用他的話說,北京一半的五星級賓館全是他裝的。話雖然有些吹噓,可我知道,他是有錢人,一個拿著賓士當三輪車開的人是有錢的。看我如此落魄,他說,白學了半天美術,跟著哥哥我幹裝修吧,保證你富得流油。

  我不想富得流油,我說,能溫飽就行。

  窮酸樣,表哥罵我,一準是沒有喜歡的女人,如果有喜歡的女人,如果她再喜歡花錢,那你就掙錢有動力了!

  表哥三十五歲,結婚十年,豔遇無數。用他的話說,和我上過床的女人,可以從南京城南排到城北。表哥總是喜歡吹,可我也知道,他真不拿表嫂當回事,表嫂卻也離不開他,一直在他身邊。我說我要是女人,早就和他算了。表哥說,沈丹青,你不明白,女人賤著呢。

  其實他更不明白,男人也賤著呢。

  我們開了裝修公司,我當他的副總,把畫畫的那些基本要素居然用在了裝修上。我覺得自己實在是糟蹋了藝術,可我表哥說,藝術算個屁,藝術就是用來糟蹋的。

  表哥很有生意天分,再大的工程,他都拿得下來,用他的話說,送了錢送美人,男人想的就是這兩件事,無一例外,你信嗎?

  我不置可否。我與表哥,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只管做生意玩女人,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女人,雖然我表面上總和他開玩笑,雖然我每天和他出入一些聲色場所,我可我知道,我的心裡很乾淨,乾淨得似拉薩的天空。

  這一年,還有一個重大變故,我父母都去世了。

  父親帶著情人出去玩,喝了酒,在高速上飛車,是情人開著車,撞到一輛大車上,父親當場就死了,那個女人沒死,卻也殘疾了。

  母親讓我回去辦理後事。

  讓我奇怪的是,母親一直沒有哭,她冷靜地指揮著我,把父親安葬在松樹間,母親說,終於安靜了。

  一個月之後,我再度回家奔喪,這次,母親是開煤氣自殺的。我看到母親的臉,很安寧,一臉安詳。母親留了一遺書給我,讓我把她和父親葬在一起,母親說,沒了他,我活著沒有意義了。

  留給我的,還有青島的那套老房子,我把它租了出去,然後回了南京。

  父母是很讓我不能理解的人,他們一生沒有吵鬧,母親一直默默地恨著他愛著他,咒過他死,他真死了,她也去了。

  表哥說,姨太傻了,那樣的男人,值得嗎?

  我看了表哥一眼說,表哥,你太不瞭解愛情這回事了。他每一場豔遇都在逢場作戲,甚至做生意也一樣,他不會用真情,一點都不用,這是個虛偽的中年男人,胖,矮,有大大的眼袋,張嘴就是謊言,甚至連爹媽都不信任,他只不過是利用我,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他,我不喜歡表哥這樣的男人,我喜歡小寬那樣的男人。

  表哥說我這麼多年越變越奇怪了,當年就不應該讓我學什麼畫畫,畫畫的人都是瘋子,這是他的論斷。

  我又拿起了畫筆,但畫的東西大不如從前,表哥給我投了一部分錢開了畫展,這一點我很感激他。我找出那年去西藏畫的畫,發現自己靈氣全無,我再也休想畫出那樣有靈氣的畫了,休想!

  一年之後,我成了有房子有車的人,這一切,拜表哥所賜。

  表哥又開始做一項大的工程,把南京一家剛剛建成的五星級酒店拿了下來。他說,跟著哥哥發財去吧,到時候,香車美女,你要什麼有什麼。

  可有一個環節總是搞不下來,表哥說,都他媽送了五十萬了,看來,還得送美女啊。

  幾天之後,表哥喜滋滋地打電話給我,沈丹青,拿下來了,這美女的糖衣炮彈就是管用,今天晚上,我請美女吃飯,你來陪著吧。

  之前,我陪表哥去過無數的夜總會,那種風月場所讓我很不適應,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清靜。小寬走了之後,我就喜歡一個人待著了,那種如水的寂寞總是刹那間會淹沒我。

  我喜歡這種寂寞。

  常常是在最熱鬧的時候,我抽一支雪茄煙,一邊抽一邊看著表哥和風月女子調情,她們媚笑著,一邊笑一邊勾引我,我不動聲色,繼續抽著煙。

  可那天晚上表哥執意讓我去,他說,這個美女真的很美,海之戀的當家花旦,不輕易出場,絕色美女,從前的大學生,倍兒有氣質。沈丹青,你快成和尚了,來,哥哥讓你開開葷。

  駕車前往的時候,我沒有想到這一去會讓自己的城池陷落,從此,再也沒有上岸的機會。

  推開門的刹那,我愣了。

  對面的桌子邊上,坐著我思了又思想了又想的女子!

  寶莉,寶莉!我幾乎失態,狂叫著沖過去,寶莉,你去了哪裡?你怎麼會在這裡?

  屋裡的人都安靜下來,我像瘋子一樣沖了過去,一把就拉起寶莉的手,我說,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掙開我的手說,你是誰呀?你怎麼這樣?

  明明她就是寶莉啊。

  表哥說,沈丹青,認錯人了吧,鬧什麼鬧,這是蘇小染,幫咱大忙的人,財經學院的大學生,你以為是誰?

  怎麼會?怎麼會有長相這樣一樣的人?

  我再仔細看,終於看出了區別,蘇小染的頜下邊有一粒痣,寶莉是沒有這粒痣的!

  還有一點,蘇小染比寶莉年輕,她不過二十二三歲的樣子,而且,一臉風塵氣!

  就是說,這個女孩子是我表哥的工具,昨天晚上或前天晚上,她曾經在一個政界要人的床上和一個男人翻雲覆雨,因為,她要把這個項目拿下來!她得到的酬勞是兩萬塊錢!

  兩萬,對於一個歡場女子而言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她畢業於財經學院?我很懷疑,可是我卻壓抑不住地顫抖著,我夾菜的手都在顫抖。蘇小染頻頻與我喝酒,流露出歡場女子的淺薄,而我花癡一樣盯著她看,她說,我長得像一個叫寶莉的女人對嗎?

  那天晚上她去衛生間,我站在外面等待著她,她一出來,我揪住她問,你真的不是寶莉嗎?或者,你是她妹妹?

  她莞爾一笑,天津口音極重,我沒有姐妹,我是獨生女。

  然後她掏出一支煙,薄荷味道的愛喜,一邊抽一邊往我的臉上噴,她在調戲我,妖豔的臉上有銀色的眼影,寶莉是你的初戀對嗎?

  煙在我的臉上飄蕩著,我終於明白,她真的不是寶莉。寶莉不抽煙,並且討厭煙味道,她總說我們是一幫大煙鬼。

  那天晚上我的意識一直很模糊。表哥拉我上車時我一直問他,表哥,你在哪裡找到的她?這個叫蘇小染的女人,你從哪裡搞到的?

  在東北,我去談生意,客戶找小姐陪我們,她陪的我,我看她長得好看,就讓她到南京來了,她從前真是一個大學生的,可能是為了錢,或者說有別的情況吧,我沒問過,可現在,她就是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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