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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雖然是從昨天就沒有睡覺,曉蕾卻半絲困意都沒有,她坐在窗邊上,看著月亮照在水中,聽著小橋下的河水潺潺,一時有些恍惚,她想她應該是老早以前就在這裡的,一個人在這生生滅滅的,沒有大喜沒有大悲的,守著小橋流水和一份平淡的家常日子,男人出去打魚,她在家蒙了一塊藏青色的頭巾做做家務,晾一晾雪裡紅,她不畫畫,沒有那麼多愛恨情仇,沒有那麼多心思,有一兒一女,長得像花朵一樣的。這樣想著就覺得臉上濕濕的,她想她怎麼也這麼容易傷感流淚了?但是一切已經是畫好的圖案了,就像雲南那些已經被染好的布料,沒有回到白布的機會了。

  第二天,曉蕾早早地走了,因為她接到了我的電話。我說,曉蕾,救命啊。

  甚至,她來不及和孟家偉告別,因為本來就是一場偶遇。用戴曉蕾的話說,與愛無關。

  而我,的確是出事了。

  我想起《胭脂扣》中最後的鏡頭,當年顧衛北曾在電影院裡抓住我的手說,林小白,我不會讓你當如花的。

  我終於成了如花,而負心的十二少,有了新歡!

  如今的我們有了錢有了車有了我們夢寐以求的一切,我們,指的是我和顧衛北。

  戴曉蕾和周芬娜的愛情幾乎有了塵埃落定的感覺,周芬娜死了,為了自己的愛情,戴曉蕾變得面目全非,也是因為愛情。她不再相信愛情,她的愛情男主角不停地變換上演,我總能聽到她最新男友的消息,最大的六十歲,最小的只有十九歲,比如孟家偉。

  我慶倖我還能抓住愛情,顧衛北是我的愛情稻草,雖然我為沈鈞動過心,但中央電視臺有個名主持人說,我只是動了一下心而已,我又沒有動身。

  我們商量著結婚。

  這期間,我們回了一趟蘇州,我的父母和顧衛北的父母都老了,他們希望我們早早結婚,然後孕育下一代。當然,老人這麼想沒什麼錯,但我不著急結婚,才二十五歲,著什麼急啊。我還想玩兩年呢,顧衛北當時也這麼想的,我們去了豔粉街,看自己曾就讀過的學校,已經拆了,正在蓋樓,蘇州的好多地方都寫著大大的拆字,我們一片感慨,不停追憶似水流年。

  不知不覺,這麼多年就過來了。

  顧衛北刮了一下我的小鼻子說,我居然還沒有換人。

  那些美妙的記憶依然閃動著,我記得那個他用單車帶著我的下午,記得我們青海湖邊的初吻,記得那曾經讓我動心的一切一切!

  顧衛北問我,是不是特別審美疲勞了?

  是有點。我說,你看你長得還真不如從前中看了。

  他攔腰抱起我,然後轉了好多圈。

  在去蘇州的時候,我們還那樣相愛,女人是憑感覺活著的,那時,我就是他的妻。

  從蘇州回來之後,他去了幾次深圳。

  之後,一切發生了細微變化。

  先是他喊累,不回來吃飯的時候多,再就是我常常找不到他,我這才發現,如果他關了手機,我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他。

  他去深圳的時間越來越長,問起他總是說,那邊剛開始運作,當然要親自盯著。

  他黑了瘦了,回來就累倒在床上。

  我心疼他,給他煲紅棗蓮子湯,那是他最愛喝的湯,但還沒有喝完他就又睡著了。

  這個從前進門就要抱起我的男子,如今對我的身體沒有任何興趣。

  一個先鋒女作家曾經說過,看這個男人對你有沒有興趣,就看他對你的身體有沒有興趣就行了。這真是一句真理,曾經纏綿三天三夜的人,如今卻十天半月沒有激情,只是一個字:累。

  從前我做飯從後面抱住我腰的人,如何只在沙發上看電視等待吃飯,我們和已經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毫無激情可言。

  什麼東西正在我們身邊慢慢消退?

  我試圖抓住,卻覺得無能為力。

  他睡去了,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從一個台換到另一個台,沒完沒了的清代戲,愛恨情仇,沒完沒了。

  時間那麼長,沒完沒了的長。我一個人吸煙喝酒,在偌大的客廳裡,想自己的愛情,它一定是哪裡出了毛病。

  我卻說不出哪裡不對。

  他的襯衣裡有了女人棕紅的短髮。而因為他喜歡長髮,我一直長髮飄飄,多少年沒有改變過。

  他的背心裡散發出不是夏奈爾五號的味道,他知道的,我只用夏奈爾五號。

  他回來就說累。

  他不再親我。

  他不再與我纏綿。

  他的笑容有些尷尬,甚至,勉為其難。

  我心裡想了千萬次,否定了千萬次,顧衛北,我的小愛人,我從十六歲就愛上的男人,怎麼可能背叛我?我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

  秋天,我已經感覺到寒涼。肅殺之意那麼凜冽,是的,我感覺到了他的變化,雖然他看起來如昨日一樣。

  我問他,顧衛北,有事嗎?如果有事就說出來,我們一起努力。

  沒。他搖著頭,喝著咖啡。

  我們之間,隔著什麼呢,甚至,連架都不再吵,我想吵,卻沒有動力,他不和我吵,就那樣寂寞地坐在窗前搖椅上,仿佛老僧入定。

  不不,一定是錯了。

  我的煩惱不斷增加著,拿東忘西,甚至開車時也會走神,讓員警罰了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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