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小妮子 > 二十一夜薔薇之狼篇 | 上頁 下頁
六十


  「冰晶……」摩傑苦笑著上前去拍了拍冰晶的肩膀,可是卻被冰晶毫不猶豫地忽視了。

  「摩傑你不要說什麼了,我知道你又要說我老是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才會一直找不到主人,可是如果所有玩偶的主人都是這樣的話,我寧願永遠都找不到主人!既然玩偶是為了他的主人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主人就應該好好地對待他的玩偶啊。玩偶也會悲傷,玩偶也會難過,玩偶……」

  吱嘎!

  「蜜桃螃蟹」的大門在這個時候再一次發出了突兀的開門聲,同時一種奇怪的金屬聲在木門被打開的同時穿了進來。接著,一個蒼白乾瘦的男生就那樣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所有人度呆呆地注視著他,說真的,比起盛花來,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反而更加像沒有真正生命的玩偶。

  他很白,同時也很瘦,精緻的五官配合著那張蒼白臉頰,就像是蠟像館裡的真人蠟像一樣柔軟而沒有任何生氣。算不上太寬大的病號服就空蕩蕩地掛在他的身上,宛如不小心落在枯樹上的單薄布料。一根透明的輸液管從袖口中延伸出來,一直連到一個透明的輸液瓶上面。一根帶著滾輪的輸液架突兀地立在少年的旁邊,莫名地,讓我想起了冬天墓地裡覆滿白雪的樹。

  他費力地拖著那根輸液架,慢慢地走了進來。輸液架移動的時候,輪子與地板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我這才知道之前我們聽見的,是輸液架移動時的聲音。

  「哥……」

  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那個面容憔悴的男孩口中傳出,他抬起頭,仿佛很困難似的用一隻手捂住了胸口。或許是我的錯覺,在他的目光掠過摩傑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僵硬了,他就像是受驚的貓一樣瞪大了眼睛,淺色的瞳孔仿佛也有一瞬間的收縮。

  他驚懼地瞪著摩傑,某種隱晦不明的情緒在那雙眼睛裡激動地翻滾了一下,但是緊接著就消失了。同時,他的臉顯得更白了,那是一種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微微發青的白,不知道那是因為「蜜桃螃蟹」內外光影的變化,還是因為……

  在我因為那個男生奇怪的表情而感到疑惑的時候,那個男生已經近乎完美地將所有外泄的情緒收了回去。他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嘴唇,目光掠過了我們,筆直地停在了一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的盛花身上。

  「哥哥,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低低地對盛花說,因為極度的消瘦,他的眼睛顯得特別的大,當他注視著什麼人的時候,會有一種嬰兒似的天真。

  盛花的身體微微地震動了一下,他有些慌張地抬起頭,在愣怔了片刻之後,一種溫柔的笑容熟練地擠上了他的臉頰。可是他的眼睛卻並沒有看著純,而是低低地垂下來,被長長的睫毛掩蓋住。

  「純,你怎麼來了?」

  沉默了半晌之後,盛花乾巴巴地對門口的男生說。而聽到他對那個男生的稱呼,我瞬間陷入了驚訝之中。

  這個憔悴得似乎馬上就要死亡的男生,竟然就是盛花的敘述中,那個冷血而自私到了極點的純?我瞬間呆住了,然後忍不住再三打量起了這個男生。真的很難想像他竟然會是那麼一個殘忍的人——並不是因為他那瘦弱的仿佛馬上就要倒下的身體,而是因為他看著盛花的眼神。

  那是一種深切的、專注的眼神。某種頑固而執拗的情感在他的眼睛裡閃動著,就好像火焰般褶褶生輝。

  「我有些還怕。你總是留在我的身邊,忽然消失的話,會讓我覺得還怕。所以,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純低低地說,聲音又快又急。

  盛花的肩膀顫動了一下,他的身體忽然之間繃緊了,但是緊接著他就刻意地放鬆了下來。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擦著咖啡壺,濃密的眼睫毛在他的眼眶下投下一彎淡淡的陰影。

  一旁的影沙看向了我,顯然這對兄弟之間的怪異氣氛也讓他感到了奇怪。我朝著他搖了搖頭。說真的,盛花和純之間的氣氛讓我從未這樣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旁人」,仿佛有什麼透明的,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東西將他們兩個籠罩了起來。旁人無法插嘴,也沒有辦法干涉,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我馬上就會回去的。」他咬了咬嘴唇,然後用一種做作的開朗聲音對純說,「你怎麼可以這麼冒冒失失地跑出來了?你不是還打著點滴嗎?如果因為你的亂跑而導致脫針怎麼辦?」

  一邊說著,他一邊站了起來,朝著純走去。

  純在挺高盛花的回答後,眼睛閃了閃,然後十分生硬地朝著盛花笑了起來:「如果沒有哥哥,總覺得沒有辦法在醫院裡安心地待下去。哥,跟我回去吧,如果我在哪裡惹你生氣了,你罵我就好了,別這樣忽然就跑出來,我會擔心的……」

  「純……」

  盛花張了張嘴,遲疑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但是很快他又沉默了。純的目光一直緊緊地跟著盛花,當盛花沉默之後,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那瘦弱的身體微微地顫抖了起來。一種幾乎要凝為實質的死寂氣氛緩緩地在他們兩人之間沉澱。

  過了一會兒,純忽然咬了咬嘴唇,然後給了自己一個深呼吸。他抬起頭,對著盛花勉強地微笑著:「哥,你別這樣啦,我保證,我下次再也不任性了。所以你就不要再生氣了,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不然被護士發現我偷跑出來,可是會大罵我一場呢……」

  一邊說著,純一邊扶著輸液架,朝著盛花的方向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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