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再見,冥王星 | 上頁 下頁
三六


  還是沒有勇氣轉頭去看那幅畫面。單影走了神,水筆在手指第一關節上施加的壓力突然消失,彎腰去撿筆的時候,看見男生的運動鞋在女生的黑色小皮鞋旁邊,視線慌亂地收回,卻不巧落在自己早已磨花的鞋面上。

  上課鈴聲被換成了新的音樂,似乎是哪部電影的插曲,單影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麼謝謝你啊。下午大課間時請你吃滾雪球。」女生孩子氣的聲音裡有甜蜜的配料。

  男生的輕笑聲被風吹進教室這邊,「再說吧。」

  到底是哪部電影的插曲呢?

  心裡一急,鼻子不爭氣地發酸,視界中,座椅的四條腿都開始扭動,看不清。

  後來是怎樣一直哭著回家的。那些細節都已經逐漸在麻木的記憶中消解融化了。

  時隔一年,這種取捨關係還是一成不變,難免叫人有點沮喪。但這也是自己無力改變的結局。

  世界上太多的事物,即使我拼命努力伸出手,也註定無法「觸及」

  世界上太多的事物,即使我伸出手感覺似乎已經「緊握」,也還是會從指縫中「不可挽回」地溜走。

  走神中的單影感覺到有人輕扯了自己的衣服,回過頭,是尹銘翔。

  男生挑了挑眉,看上去已經從准女友被意外劫走的打擊中恢復過來,語調中沒什麼不快,「走吧,送你回家。」

  女生緩慢地眨眨眼睛,跟了上去。

  兩人走出了好一段,還是男生先忍受不了沉默。

  「真是有點意外,居然在這種場合下見面。」

  「是呢。自從畢業後就沒有聯繫過。」

  「我甚至都沒發現你也在陽明。」

  「欸?」女生驚訝地轉過頭,「是、是麼。」

  「唔。蔣曉芹她們當時說你考去南中。」

  隨著月亮隱入雲端,腳下濃重的影子看上去像正在緩慢地化開。

  「沒錯。」不易察覺地苦笑一下,「可是,我爸媽非要花錢把我塞進陽明來。」

  「哈。」男生摸摸腦袋,笑起來,「和我老爸一樣的。」

  「說起來,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在哪裡都如魚得水。我倒是經常聽到你的消息。」女生微笑著看向身邊的人,「是年級裡的名人哪。」

  「按你以前的話來說,不是事兒精麼。」

  「居然還在記仇。」

  「不是記仇。記得的都不是仇。直到現在還很感激你當時幫我劃政治考綱呢。」

  「當時你可沒有這種覺悟,打我,又欺負我。」

  「我知道你討厭我。」

  「難道你就不討厭我麼?」好像是憋著一口氣,不知這有什麼可較勁的。

  「一點也不。」月光暈染下,男生的笑臉異常清晰。

  「欸?」

  女生愣了。

  「以前,很早以前,其實我還喜歡過你呢。」

  可是,為什麼要用這種玩笑般的語氣說出來。

  「不過你好像一直很遲鈍未開化的樣子,」男生側過頭仔細打量身邊的女生,像是抓到證據一樣,「喏。現在也還是,跟你交往的話肯定要被懷疑是戀童癖吧。呵呵。」

  還「呵呵」?單影非常想拿把錘子敲開身邊這男生的腦袋研究一下究竟裡面是什麼成分。

  不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現在,喜歡的人,是夏秋吧。」

  「啊。」一副「你怎麼知道」的白目表情。

  「上次在甜品店不小心聽到你們倆的對話,抱歉。」

  男生一愣,臉上寫著「衰到家了」,「這……實在太丟臉了。很頭疼呐。我怎麼總是單戀。」

  初中時明明不是。單影把這話想了一遍,又咽回肚子裡,沒說。

  「倒是你,怎麼會和顧鳶交往?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哈啊?交往?你……搞錯了。我跟顧鳶只不過是……」單影朝另一側垂下眼瞼,「朋友。」

  「朋友」這個詞,有時聽起來像「承諾」,而有時聽起來又像「符咒」

  [肆]

  「我聽說了,」顧鳶發覺自己走得太快,停下來等夏秋,「前段時間韓迦綾找了你很多麻煩。」

  「那些倒不值一提,」女生不在意地擺擺手,「像今天這種事,她是太過分了。」

  「我最近經常不在學校,也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她。抱歉。如果你因為感到困擾而抱怨我,那我也沒有什麼可爭辯的。」

  「我沒事,還不至於為她這樣的人感到困擾。倒是你,好像狀況不太好。」

  男生沉默著。

  夏秋繼續說:「不久前聽說發生打架事件險些被處分?」

  「沒那麼嚴重。」

  「但你也承認了,最近經常不在學校?」

  「……」

  「告訴我,」夏秋快走幾步超過男生,再轉過身堵住他,「發生什麼事了?」

  「朋友?」尹銘翔沉默許久才忍不住又冒一句,「騙人的吧?」

  女生眯著眼搖頭,「但卻是我現在,唯一的朋友。」

  「哦——這樣啊。」男生一副完全還沒有明白的模樣。

  「倒是你,居然和他是兄弟,真讓人意外。」

  「哈啊?兄弟?」男生愣過兩秒反應過來,「噢——那個,不是的。我跟他,也算是朋友吧。初中時在一起混過,當時他是我們大哥。」

  「哈啊?」輪到單影驚訝,「他也……'混過'?」

  「呵呵,是呀。別看他現在一副優等生的正經嘴臉,當初在道上也是名聲在外的角色哩。」

  「胡說。」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騙你!還記得初二時我因為參加學區的一次群架吃了張警告處分,把你樂壞了麼?」

  「我哪有!」在次要問題上較起了真。

  「不管你有沒有,反正那次事件完全是因顧鳶而起的。」

  「欸——是麼?總之挺奇怪,你們一個一個生活都那麼幸福,這不是沒事找事麼?」

  「顧鳶可不是。據我所知好像家世不大好。」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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