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八分鐘的溫暖 | 上頁 下頁
四四


  (七)

  顏澤不知道男生是怎樣結束與計程車司機的糾纏的,等到男生匆匆黑著臉穿過雨幕向自己跑來時,離電影開場僅剩下五分鐘。

  為了節省時間,季霄去買票,顏澤去買爆米花和可樂。兩邊都需要排隊,季霄快一些,結束後繞行到還在排隊的顏澤身旁一邊聊天一邊緩慢地前移。

  就快要排到收銀台時,一個打扮得很非主流的男生突然站到顏澤前面,女生懵懂地「噯」了一聲。

  男生回頭看了一眼,立刻換出抱歉的神色:「哦,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你沒在排隊。」一邊說還一邊點頭哈腰,就要往隊尾走去。

  季霄突然拉住那男生:「如果她不說的話,」指了指顏澤,「你是不是打算插隊啊!」

  四周的氣溫頓時下降幾個刻度。

  顏澤腦袋裡「嗡——」的一聲。店員招呼著「快點啊」,才發現輪到自己了。

  女生往前邁了兩步,繞開兩個面紅耳赤的少年,掏出錢包,對著不太耐煩的店員躊躇幾秒,突然轉過身朝向專注于理論的季霄:「我身體不舒服想回家了,你自己看吧。」

  怎麼會從沒有注意到,他是這樣錙銖必較的人。

  抱緊了手裡的化學書,顏澤噔噔地往臺階上跳行,校褲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第二個拐角突然抬腳幅度不夠趔趄一下,身邊的男生卻像早有預料似的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往下沉去的胳膊。

  重新找回平衡後的女生拍拍胸口:「驚險驚險。」彎腰撿起滑落的課本。

  「你是不是謊報了年齡啊?」

  「……誒?」女生急急地站住,「什麼意思?」

  「摔跤這種情況,我記得我小學二年級時也常有。」

  「……」女生氣得大步往上幾級。

  新涼摸摸下巴,又撿回女生突發小事件之前兩人的話題:「也許季霄只是想表現出他樂於保護你,有點過頭而已。」

  「我才不信。他肯定本來就是愛斤斤計較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辦?休了他?」

  「不可能啦!」女生果斷地擺擺手,「那還不至於。」

  其實對此心裡也沒數,打算怎麼辦?第一次約會就以女生稱病假而散場,之後也從沒提起,每天見面僅僅點點頭打個招呼也覺得尷尬,好像又回到疏離的最初。

  「哎喲,果然這個角度不錯。」男生站在拐彎後的臺階上往下俯瞰,笑吟吟地打斷愣在原地出神的女生的思緒。

  「什、什麼?」

  「從左上方看過去,很像柳溪川。」男生朝扶手趴過來,「最近你好像有開始化妝了嘛。」

  女生的反應有點奇怪,抬手使勁抹了抹臉:「太厚了麼?看得出來麼?很明顯麼?」

  「沒有,挺好的。」新涼居高臨下地給出評價,「季霄覺得怎樣?」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顏澤的呼吸緊了一下,無意識地捏緊了校服的衣角。

  不時沒有探究過答案。但事實是某天晚自修精心打扮一番後曾拽過季霄忐忑地問出「發現我最近有什麼不同麼」,而經過近五分鐘的大量後男生給出的答案卻是:「好像有點長胖,讓你少吃霜淇淋啦。」

  落空的期盼,朝吸收光線的無底洞裡掉下去。沒有心情去強調自己的努力吧?如果對方根本不在乎的話。

  女生朝左上方尷尬地笑笑。

  「不知道,我們沒討論過。」

  (八)

  雨水從週一延續到週五,空氣中懸浮著一股發黴的氣息。

  社團活動結束後,顏澤準備回原班教室收拾東西,走到門口時卻愣住了。季霄正倚在樓梯轉彎處,惹得過往女生們頻頻側目。

  看到顏澤後,微笑揚了揚手裡的女生的書包。

  走進後手自然地搭在女生肩上:「一起去車站吧。」

  這才有了點正常情侶的模樣。

  「唔。」

  走出屋簷前男生抱歉地側過頭:「我忘帶傘了。」

  「沒關係。我帶了。」女生從男生拎著的自己的書包中抽出雨傘。撐開後男生很自然地接過去,原來搭在女生肩上的手換到前面來撐傘,但距離還是沒變。

  仔細避開路上的水窪走了幾步後,男生有點猶豫地開口:「你最近好像不開心呐。」

  顏澤沒敢側過頭直視男生,從這個角度來說,聲音像是順著傘柄長出來的,在水汽中顯得有點含糊。

  「沒有。」

  「哦。」男生沉默了一會兒,開始重啟話題談起自管會的種種逸事。雖然述說者極力活躍氣氛,但傾聽者卻很遺憾地並沒有感到有趣。起初還會迎合幾句,漸漸覺得煩躁感不由自主不可抑制地暴漲出來,就想化學實驗課做的濃硫酸脫水實驗一樣。

  多孔的、黑色的物質逐漸膨脹,仿佛發酵中的麵包。

  帶著無法逆轉的無奈。

  頭轉向另一邊,無效。

  掏出手機來發短信,無效。

  張望計程車駛來的方向,無效。

  什麼都做了,男生卻好像完全不能領悟,心無旁騖地自說自話。以至於顏澤看見好不容易駛來的一輛空車,像逮住救星,連聲音都跳躍起來:「啊——季霄,車來了。你先走吧。」

  男生回過頭看見已經被女生伸手欄下來的計程車:「噢,真的。那我先走了。再見。」

  「唔,再見。」女生將男生交過來的雨傘迅速收起來,從車窗裡遞進去,「你拿去吧。」

  男生握住傘柄感謝地一笑,計程車啟動了。

  居然沒有注意到,女生唯一的笑容是在車來了的那個瞬間。所以也就更不可能注意到,那笑容隨著計程車的遠去而逐漸變成收進雲層的日光。

  雨很小,細細密密,但衣服也很快潮濕起來。

  如出一轍的細節喚回了遙遠記憶中那個相似的場景。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天氣,不同的人。

  是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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