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怨氣撞鈴 | 上頁 下頁
三三四


  因為秦家和盛家不同,秦家爭利,各自為營,分這杯羹的人越少越好。

  季棠棠歎氣:「我還是不希望打起來,真是搞不懂了,平平安安過日子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搞得你死我活的。秦上桑被殺,不知道秦家人會不會反撲,好在盛家有八萬大山的溶洞,安安穩穩待著不出來,也不至於出事。」

  石嘉信嘿嘿笑起來:「不至於出事?以前是這樣,現在……未必了。」

  他低下頭,從自己的行李包中取出一串鈴,路鈴。

  和自己留在八萬大山的那串很像,但又有點不對,鈴身上有銅綠,凹深處有剔不出的泥,接鈴的時候季棠棠碰到他的手,手指很粗糙,指腹指甲處破了幾處,翻著紅。

  季棠棠忽然反應過來了:「你挖的鎮山鈴!」

  石嘉信不可能進入到溶洞裡,但盛錦如提過,盛家的九種鈴,依八卦方位埋在八萬大山不同的山穴裡……

  他居然挖出了鎮山鈴!

  迎著季棠棠震驚的目光,石嘉信笑起來,他笑得那麼歡暢,以至於笑出了眼淚。

  他說:「是啊,從此以後,盛家不會再是鐵板一塊了,那個溶洞,也擋不了秦家人了。這個秘密,現在只有你、我還有他知道。」

  他指季棠棠,再指自己,最後指嶽峰。

  他收到嶽峰的電話,嶽峰給他講了一個夢,關於尤思的那個夢,他沒有隻字片語提到季棠棠,只含糊的說是自己夢到的,需要路鈴,需要化解,具體的,見面再說。

  石嘉信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感激嶽峰照顧了尤思最後一程,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他知道自己進不了溶洞,但是沒關係,他可以去挖鎮山鈴。

  那股怨氣來自尤思沒有出生的孩子,它纏住了思思讓她無法解脫,只要把這股怨氣帶近路鈴,鈴就會響,而他也會循聲挖出鎮山鈴。

  尤思強行墮胎時留下的所有衣物都還在,包括那條沾滿了血的床單,從尤思體內湧出的血,必然有部分來自那個孩子。

  他燒了半條床單,灰燼融在香爐燈裡,提著燈在山上走,跪趴著聽地下的聲音,沒日沒夜,避開人前,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直到起出那串銅綠斑斑的路鈴。

  而那串路鈴,現在就擺在季棠棠面前。

  季棠棠深吸一口氣,問石嘉信:「我要怎麼做?」

  「扶乩。」

  石嘉信說,並非所有未散怨氣的目的都是以殺止殺,它們一定有自己的要求,盛家的女兒有異能,可以憑藉夢的方式看到一些線索和片段去推測查凶,但這畢竟也只是推測,想知道它們最真實的目的,必須扶乩。

  那些遊蕩著的暗無天日的怨魂,會通過扶乩者,把自己的要求明明白白表示出來,你可以答應,可以討價還價,最終的最終,如能達成一致,各自滿意,那一頭怨氣散,這一頭生人歡。

  它們不要這頭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燒紙錢、誦經、做道場,它們也有要求,要你們聽著、選擇、權衡、照做。

  石嘉信準備好了一切,燒香、點燭,路鈴,燃起的另外半條帶血的床單,沙盤,還有丁字形的乩筆。

  季棠棠有點緊張,左手撫住路鈴,右手握住乩筆,乩筆點上沙盤之前,她轉頭看嶽峰:「嶽峰,你會在邊上嗎?」

  嶽峰說:「放心吧,一直在。」

  前半個鐘頭,幾乎沒有動靜,鼻端充斥著各種味道,香燭的、灰臭的、風卷過來的遠處枯草塵土的,季棠棠閉著眼睛,能聽出嶽峰就守在身邊,呼吸沉穩而又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撫在路鈴上的左手中指忽然一彈,像是被電到,很快五指的指尖都有什麼飛快地進入,在腕上匯成一股順著手臂蔓延到肩膀、脖頸、另一邊的肩膀、手臂,整個人像是個過電導體突然一震,末了虛虛扶著乩筆的那只手猛然立起,力氣之大,乩筆的尖都幾乎戳進了沙盤的木底。

  意識還在,聽力還在,但是眼睛睜不開了,身體的任何實體部分都被這股路鈴裡出現的突如其來的力量給控制住了。

  又停頓了幾秒,漫長的幾秒,右手的肌肉開始痙攣,手帶著乩筆,不受控地開始在沙盤上飛快筆劃。

  根本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麼,像是草書,又像連體,整個肩膀都被這股神秘的力量牽扯,筆尖抵著沙盤,發出刺耳的嗤啦聲,石嘉信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喉嚨裡開始呵呵出聲,就在這個時候,季棠棠聽到嶽峰厲聲喝了一句:「不要答應!」

  石嘉信忽然失控,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答應!我答應!只要你不要再纏著思思!」

  季棠棠急的要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要命的當口,全身猛的一顫,那股佔據她身體的力量突地全部從進入的方向撤去,季棠棠身子往後一倒,正跌在嶽峰懷裡,她顧不得同他說話,跪起身子去看沙盤。

  已經遲了一步,細沙簌簌而動,像被地震震到一樣迅速合平,很多字已經填平褪去,她只看到最後兩個漸漸隱去形跡的字。

  活著。

  什麼活著?

  她回頭去看岳峰,嶽峰的眼睛裡有明顯的不忍和同情,又去看石嘉信,他木然地跪在沙盤邊上,喃喃重複著三個字:「我答應。」

  有黑色的霧氣從路鈴的撞柱之間嫋嫋升起然後聚作一團,縫隙間隱現出一個女人的臉。

  季棠棠失聲大叫:「盛影!」

  是盛影,那張臉詭異地沖著她笑,然後又隱于黑氣之中,那團黑氣像半空中的遊蛇,扭挪著裹住石嘉信的頭,然後忽然分作了幾股,分別從他的雙眼、雙耳、鼻孔、嘴鑽了進去。

  只是瞬間的事情,黑氣已經彌散不見,石嘉信似乎毫無感覺,嘴裡依然喃喃的發出聲音。

  「我答應。」

  嶽峰輕聲說:「她要他分一半的命給她,她要活著。」

  原來是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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