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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他抬頭向上看,高處的林子裡,若隱若現著一個藍色的身影,有些角度,能很明顯看出是撐著杖子在走,一跛一跛的,嶽峰先還奇怪,後來才反應出秦守成這是學他,他被打折了腿,健步如飛才會惹人懷疑。

  這鎮上的屋子都是背著山建的,從山這頭過去,真還沒遇到人,嶽峰掙扎著爬到一戶人家後頭,後窗是開著的,裡頭應該在看電視,能聽到電視裡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麼不合時宜的聲音,嶽峰真是哭笑不得,他強撐著力氣支起上身,撿了塊石頭就從窗戶裡砸進去,也不知砸到哪了,有個男人大叫:「媽的小兔崽子想死……」

  窗戶口映出一張怒氣衝衝的臉,臉上憤怒的表情在看到窗戶底下的岳峰之後全然轉作了驚愕和手足無措。

  嶽峰說:「大哥,救個命,我被劫了,還要殺我,行行好,趁他們沒來,讓我躲躲,要多少錢你開口,我這也是買命。讓我進去打電話報警,我一輩子都謝你。」

  嶽峰暗自感激自己是遇到好人了,當然總體上,這世上還是好人多點。

  男主人出來半拖半架把他弄進去的,但是看出來是小門小戶的謹慎人,緊張的要命,讓他進屋之後就關門、關窗、拉燈、拉窗簾,連電視都調了靜音,生怕發出一點異動,嶽峰想笑的同時如釋重負,他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只要進了住家,他就安全了。

  不管人家要不要,嶽峰先放了五百塊在檯子上,問了主人家的位址,然後開機,他換了號之後,連絡人沒幾個,這時候潔瑜是靠不上的,毛哥對廣西不熟,還得找光頭。

  電話通了,沒等光頭寒暄,嶽峰直入主題:「光頭你聽好了,我現在情況不好,見紅了都,指著你救命,是真救命。」

  光頭被這幾句話嚇的一激靈,在那頭當場汗就出來了。

  「我現在在壩鎮,這個時候你趕過來也沒用,我知道你這邊人面廣,你打電話,不管什麼辦法,朋友托朋友,派幾個可靠的過來接我,只有這樣速度最快,接出去了我也就安全了,實在沒辦法再報警。」

  說到這,手機餘電不足的警示音已經起了,嶽峰趕緊先把位址報出去,手機自動關機的時候,他看到頂欄顯示有未讀短信。

  算來算去,連絡人也就那幾個,估計不是潔瑜就是毛哥發的,以後再說吧。

  打完電話,全身的痛勁才上來,傷腿的神經好像痙攣一樣,連帶著整個身子都不受控地顫,嶽峰攥著椅背強自忍著,抬頭看到男主人看他,只好客套地笑了笑。

  男主人問:「怎麼不報警呢?」

  嶽峰說:「劫人的看著像有來頭的,不知道是不是能通關係,大哥你別笑我,我外地人,就怕惹到的是地頭蛇……」

  說到這,遠處忽然傳來一記聲響,啪的一下子,嶽峰渾身的血一下子就僵了。

  那個男主人還在一邊使勁點頭:「可不是,電視裡不是放過麼,警匪勾搭那是,外地人是得小心……」

  啪,又是一下子。

  男主子也聽到了,他納悶地側著耳朵又聽了半晌:「哪家大中午的放鞭炮啊?」

  嶽峰的心底深處掠過一陣寒噤。

  那是……槍聲。

  除了有兩三個留在秦守業身邊之外,其他的幾乎都上山去追了,遠遠地看,那抹一瘸一拐的亮藍分外刺眼,秦守業一直看著,臉上的肉都簌簌地在動了,突然就說了一句:「放槍。」

  秦政嚇了一跳,下意識就阻止:「大伯,這大白天的,萬一多事的看到,麻煩啊。」

  秦守業冷冷斜了他一眼:「有麻煩也追不到你頭上,放槍。」

  秦政沒辦法,掏了槍出來瞄準,這不比當時在古城,大白天的,畢竟忐忑,秦守業雖然說有麻煩追不到自己頭上,但是萬一呢,真追究起來,自己什麼貨色,全然舍卒保帥的卒啊?

  這麼想著,手有意無意就太高了些,第一槍意料之中的沒中,似乎打在石頭上,山壁上騰起白灰,他想著,姓嶽那小子知道這頭開槍,怎麼著也得躲躲吧?山上樹這麼密,他往下一趴,神仙也瞄準不到了,到時候就不是自己的事了,橫豎自己是沒殺人的……

  正尋思著,手裡突然一空,秦守業劈手就把槍給奪了過去,穩穩沉住了手,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視線裡,隱隱血花暴起,秦政心悸,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聽到秦守業冷冷的呢喃:「怎麼可能跑這麼快,扒了皮,看看你是哪路鬼。」

  秦守成心慌慌的,底下喊追的聲音越來越近,待會他們發現追的不是嶽峰而是他這個二叔,要怎麼收場?自己要怎麼去圓?怎麼給這群小輩們交代?

  越跑越慌,到後來也顧不上裝瘸裝跛,偷空朝山下望瞭望,到底是有點心理安慰:應該是沒人去追嶽峰的,這小子,也不知道跑沒跑出去。

  這一趟到底是值的……

  正這麼想著,有什麼東西擦著頭頂就過去了,嗖嗖的,感覺頭髮都燎焦了幾根,那東西打在前方的石壁上,嘩啦啦直往下掉碎石子。

  秦守成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視線所及,突然間如遭雷噬。

  石壁下頭站著的,那不是……盛清屏嗎?

  她這身裝束,他這輩子都記得,私逃出八萬大山的那天晚上,她就穿著這一身,手臂上挎著個老式方巾打結的包袱,他急匆匆地拉著她往山下奔,跑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停下,眼淚汪汪地看他:「守成你發誓,我拋下家跟你走了,你發誓,不能騙我,要一輩子對我好的。」

  秦守成嘴唇囁嚅著,看石壁下站著的盛清屏,她靜靜站著,那麼哀怨地看著他,好像在說:「你發誓,守成,你發誓。」

  那天晚上,火燒火燎的,他隨口就發了個毒誓,他怎麼說來著?

  他說:「屏子,你還不信我麼,我要真騙你,這輩子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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