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怨氣撞鈴 | 上頁 下頁
二五二


  這要回溯到百多年前,溶洞初成規模之時,為了方便內外的緊急聯繫,傳音示警,洞口至溶洞深處埋藏傳聲銅管,按照一定的停頓和敲擊節奏傳聲,向洞內傳達警訊,開始時暗語異常繁複,後來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失用。想想也不奇怪,盛家找了這麼個偏僻所在,哪來的什麼警訊?加上一日之內,盛錦如必然會進出溶洞的,沒什麼火燒火燎的事情需要動用金管飛聲——久而久之,也就無人使用了,就連二十多年前盛清屏外逃,也沒人想過去用金管飛聲……

  難道是陪盛夏來的那個男人在鬧事?不大可能啊,盛夏還在洞裡,他怎麼著都會投鼠忌器,再說了,石家的長輩在山間村坐鎮,至於為了一點小事就慌了陣腳嗎?

  盛錦如緩緩起身,從石面上望下去,那個雙頭女人已經在準備起筏了,再看周圍,除了青姐年邁還在原地坐著不動,其他人都已經面帶驚惶地圍了過來。

  金管飛聲是盛家遭遇極其棘手之事時的預警,加上青姐剛剛又叫出「大難」兩個字,沒有經歷過事的盛家小輩,不慌是不可能的,這個時候,主事的必須冷靜,否則將熊熊一窩,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內部已經亂作一鍋粥了,豈不是讓外人笑話?

  「帶鈴,每一支跟我出去一個人,其他人過水道,在石階下候著,留兩個人……」

  說到這,高處忽然響鈴,牽的拉出的銅索不停顫動,音陣裡的季棠棠驀地睜眼,雙眸之間先是湧上一層血光,緊接著迅速撤去,她下意識動了動,忽然聽到腳步聲漸進,猶豫了兩秒之後,又迅速閉上了眼睛。

  ——「太婆,過正午了。按說三日過半就應該有意識了,她都已經臨近末尾,似乎還是沒什麼起色……」

  ——「你懂什麼,三日只是尋常之數,有些人如果受創太深,是要延長時日的。加上開始我操之過急,她進音陣的時候已經過了日出……時序顛倒,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好……留幾個人下來照顧青姐,帶小夏吃飯,日落時記得讓她再進音陣。」

  盛錦如說完就往下走,先前聚在一起的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四下散開去做準備,路過青姐身邊時,她還在低聲喃喃聲:「金管飛聲,大難……大難……」

  聲音越說越小,稀疏白髮的頭顱垂下,怎麼看怎麼有一股荒涼的不祥意味,盛錦如心頭煩躁,快步越過她,忽然洩憤似的怒吼了一句:「都給我快點!」

  敲擊金管是石家和盛家幾個老人家合計了之後做出的決定,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別說遇到了,連想都沒想過,一時間慌了陣腳,加上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亂上加亂火上澆油的天性,一人提了,其他人忙不迭回應,加上一時間沒法聯繫到溶洞裡的盛錦如,居然就把這最古老的示警法子給請出來了。

  出來的路上,盛錦如一直都在揣測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必須承認,眼前的實際情勢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她沒有著慌,甚至比平日裡都更加冷靜。

  她冷笑著說了一句:「秦家人來了,來幹什麼,找死嗎?」

  幾乎是與此同時,山下村那間季棠棠和嶽峰待過的簡陋的小村委會辦公室裡,秦守成對秦守業說了幾乎同樣的一句話。

  「大哥,咱們來幹什麼啊,找死嗎?」

  秦守業沒有說話,他倚在椅子裡,玩味地看辦公室對面牆上掛著的字畫,「一心為公,兩袖清風」,不知道是哪個不出名的書法家提的字,底下水墨勾了個看似悲天憫人的書生,盛家掩飾的倒是面面俱到,普通人,誰能知道這平平常常的小村子裡另有玄虛?

  與他的近乎悠閒相對比的,是其他人的緊張和掩飾不住的驚惶,秦守業冷眼看著一圈秦家青壯後生的畏畏縮縮,心裡升起近乎鄙視的譏誚,同時,他也有點奇怪,自己為什麼反而不怕了呢?

  看看老二,額頭上的汗都快出來了,自己以前不是對盛家也忌憚的很嗎,現在為什麼不怕了呢?

  他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一個解釋,這個解釋絕的很,以至於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是常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嗎,現在他何止光腳,他連腿都沒有了,他有什麼好怕的?

  對於他的表現,秦守成簡直是忍無可忍。

  「大哥!你理智一點行不行?剛才你也聽到他們說了,盛夏已經回來了,從盛家手裡奪人,你瘋了是不是?這是人家的地盤!人家動動手指就能碾死我們,大哥,你這麼一意孤行,你至少考慮考慮秦家這些小輩!」

  秦守業掀了掀眼皮,冷冷說了句:「誰告訴你,我要從盛家手裡奪人了?」

  「你以為我蠢啊?」秦守業猙獰的笑,伸手去指自己的腦子,「我被壓的是腿,不是這裡,盛夏回到八萬大山,那就是魚歸了海,下再多的網,也TMD白費勁,我不懂嗎,要你說!」

  秦守成愣了一下,再開口時,有點打磕絆:「那……那你過來,為的什麼?」

  「為的什麼?」秦守業重複著這句話,似乎是在問秦守成,又像是問自己,問著問著,他突然莫名的興奮起來,他甩掉椅子邊上的拐杖,兩手吃力的抱著那截斷腿,牙關緊咬,居然就把那條斷腿抬到了桌子上。

  秦守成被秦守業這怪異的舉動嚇的連退兩步,秦守業是坐在椅子上的,他這麼一抬,整個人都顯得怪異而又扭曲,斷肢的下部抵著桌子邊緣,只露出包紮好的十來釐米的部分。

  「為的什麼,你說為的什麼?」秦守業說著說著就暴躁起來,近乎瘋狂的伸手去撕扯紮起的褲管和繃帶,秦守成想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滲血的斷肢露了出來,從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

  「總得有人出來,給這條腿一個交代吧,」秦守業一臉古怪詭異的笑,聲音忽然低下去,像是說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盛夏我是要不到,但是要一個外人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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