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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光頭擺擺手,趕蒼蠅一樣:「算了算了,都是哥們,還不知道你嗎,不後悔是不可能的,發工資上月一千這月九百九還心疼少了十塊錢呢,你看看你現在,露個面都瞻前顧後的,是怕被人盯上吧。」

  嶽峰苦笑,他看看季棠棠的碟子,又往裡夾了幾筷子:「自己兄弟,我跟你說句實在話……」

  說到這他停了停,深深籲了口氣:「要是我跟棠棠剛認識的時候,有個先知告訴我,遇上她之後,會攤上那麼多我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事……你別笑我慫,我能當時收了行李就跑,哪怕她天仙呢,我都不看她一眼,就這話。」

  光頭嗯了一聲:「那現在呢?」

  他其實有很多想問的,但是跟嶽峰這幾通電話下來,也察覺到他有很多顧忌不說——一來不強人所難,二來也不想自己主動惹麻煩,好奇害死貓,索性也就不問了。

  見面之後終於忍不住問了幾次,是因為來的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尕奈的舊事翻的厲害,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現在啊,」嶽峰撂下筷子,「懶得去想,總之棠棠現在這樣,我是一定會陪著她的,就這話了。」

  光頭看著他:「她治的好嗎?峰子,可得想明白了,這樣一陣子跟一輩子是不一樣的,你一輩子對著這樣一個……啊,像小孩一樣的,永遠得哄著順著,不能溝通,你想過嗎?」

  嶽峰不說話了,他悶頭吃了幾口飯,又倒了杯酒,一仰頭喝個見底,放下杯子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酒勁沖的,臉上有點紅。

  他看著光頭:「我哪還有精力去想這些?一想不得瘋了啊?坦白跟你說,要是我一個人,我可能早就崩了。現在是兩個人,棠棠已經這樣了,我要是再垮了,她怎麼辦啊?我現在就是一股擰勁在這撐著,一門心思想著一定會好的。光頭我跟你說,你要是不能給我點正面的東西,你就閉嘴,再拿這種萬一、如果、要是來煩我,我就揍你。」

  光頭笑起來,他給嶽峰倒酒:「是做兄弟的不上道,來來,喝一杯,算賠罪了……」

  正斟著呢,兜裡手機響了,光頭把酒瓶遞給嶽峰,示意他自己倒,電話剛接通,他臉色就有點不對了,脫口問了句:「自殺了?」

  §黑蝶篇 第二十一章

  石嘉信自殺了。

  光頭委託朋友幫忙找石嘉信的地址時,再三叮囑事情重要務必低調,整的跟地下工作似的,那兩朋友雖然不多問,但還是謹慎為上,拿到地址之後,先不急著通知光頭,而是相邀一起上門瞅瞅:總得確保那個姓石的確實住在那才好交差吧,萬一是個假地址,或者人已經搬走了,屁顛屁顛跑去找光頭交差豈不尷尬?

  也虧得他們先去看了,到的時候敲門門不開,趴著窗戶往裡瞅,看到客廳沙發上躺了個人,兩個人頭挨頭湊窗戶上研究半天,從睡著了猜到喝醉了,後來其中一個發現不對勁了,說你看這人躺的這麼板正,兩手還交疊著放小腹上,咋跟電影裡安然赴死似的呢?再一看沙發下頭滾了個藥瓶子,瓶口灑幾顆扁扁的藥丸……

  得,啥都不用猜了,撞門吧。

  進去了先撿藥瓶子看,睡康寧,果然安眠藥,晃一晃瓶子裡也就幾顆了,也不知道服用了多久,虧得兩人也是跌爬滾打有經驗的,當場就給他土法洗胃,拖到洗手間之後,冰箱裡找兩顆生雞蛋出來,混了袋過了期的牛奶,攪攪都給他灌下去了,然後筷子壓著喉嚨催吐,吐了一次之後又灌溫開水,如此反復五六次,先把人的氣回過來,然後才給光頭打了電話。

  光頭這邊飯也不吃了,催著嶽峰過去先看,吃安眠藥這事可大可小,有人搶救過來還癡呆了呢,他朋友這土法子不一定靠譜,萬一有後遺症,還得去醫院過一圈。

  季棠棠剛磨著嶽峰把一大碟的油爆蝦都端給她了,聚精會神地剝,掐頭去尾挑尾線,半天才文文雅雅吃一個,吃了三個忽然就被拉著要走,哪裡肯幹的?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嶽峰沒辦法,讓服務員找個打包盒來,一個個給她裝了,季棠棠含著眼淚在旁邊監督,少裝一個都不肯,好不容易打包完了,牽著她走到門口,忽然又掙了手跑回去了,嶽峰頭大如鬥,心說這祖宗又看上哪碟子了啊,人蹬蹬蹬又跑回來了,一手緊緊攥著打包袋,另一手抓著先前那把花。

  光頭差點給樂抽了,沖嶽峰說:「你看咱們棠棠還是挺有追求的,這一手物質文明,一手藝術文明,兩手抓,哪個都不耽誤啊。」

  岳峰不高興:「滾你的,說什麼呢?」

  光頭很鄙夷:「峰子,你這人咋這樣,說她不好你也氣,說她好你也氣,別人都不能說,就你能說是吧?」

  嶽峰想了想,忽然就笑起來,說了句:「還真的,就我能說。」

  嶽峰他們到的時候,光頭的兩朋友在門口守著,進屋一看,石嘉信一個人坐在浴室的地上,呆呆的,手在他眼前打晃都沒知覺,光頭有點慌,問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傻了啊,安眠藥副作用啊?」

  那人氣大的很:「傻個屁啊,剛救過來的時候還沖我們吼讓我們滾來著,精氣神足的很,現在不知道又唱哪出,還不能跟他吵,畢竟這是人家,萬一告老子個非法闖入,老子都沒處講理。」

  光頭訕訕的,嶽峰過來給兩人遞煙,又打上火機,兩人叼著煙斜了他兩眼,末了都湊過來點上了,行話來講,算是領了情消了氣了,不過還是很屌地甩一句:「記得請客啊。」

  光頭這才嘿嘿笑著過來拍拍兩人肩膀:「這是自然的。」

  看來雖然是朋友,還不算過心過肺的鐵,但凡有幫忙,是得半斤八兩對稱著還的,這麼一比,光頭這麼幫自己,算是相當仗義了。

  過了會,光頭過來跟他說話:「你看,我明兒還得回柳州,這兩哥們還沒吃飯……這頭你和棠棠應付的來嗎?」

  嶽峰點頭:「辛苦了,不說虛的話,都記心上了,改天擺酒還。」

  讓他這麼一說,光頭都不好意思了:「這麼多年兄弟,你客氣什麼啊,那這頭交給你了啊,有什麼事情電話我。」

  光頭他們一走,嶽峰才松了口氣,畢竟是閒雜人等,他們在的話不好說話。

  石嘉信這頭看來是出了挺大變故,嶽峰進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屋子裡多日不打掃的模樣,垃圾桶裡很多泡面盒、外賣餐盒,看來石嘉信的自殺是在經歷了一段相當晦暗灰心的日子之後,聯想到此時距離敦煌的變故不久,尤思在敦煌又遭受了那麼致命的打擊,那麼石嘉信這看似突如其來的自殺,跟尤思也就不無關係了?那麼尤思是……離開了?

  嶽峰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這一想法,他注意到門口玄關處的鞋架,幾雙女鞋和女式的拖鞋還是都在的,剛剛進洗手間看石嘉信的時候隨意一瞥,明顯女用的牙缸和毛巾什麼的,那尤思是去了哪呢?

  嶽峰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難道尤思經受不住打擊,先于石嘉信自殺了?

  正想著,不遠處傳來塑膠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嶽峰抬頭一看,季棠棠不知什麼時候又擺弄起她的外帶餐盒來,費了好大勁把塑膠袋解開,拈了一個蝦,偷偷摸摸想往嘴裡送,一邊送一邊滴溜溜四下看,沒提防跟嶽峰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嚇得臉色都變了,過了會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慢吞吞把蝦給送回去了,整的就跟她從來就沒起過念頭偷吃一樣。

  嶽峰差點笑噴了,他得承認,這些天一個人捱的確實挺辛苦挺絕望的,但是每次吧,季棠棠一些忽如其來的小動作和表現,總是能讓他在最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這丫頭太好玩兒了,她小時候估計就這樣兒吧,他要是有這麼個女兒,疼都疼不過來了,秦守成是人不是,怎麼就忍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呢?

  他向季棠棠招招手,示意她帶著餐盒一起過來,然後摁著肩膀讓她坐到沙發上,連比劃帶說話:「就坐這,吃東西,別亂走,聽見沒?」

  這幾天相處下來,嶽峰已經大致摸清楚怎麼去跟季棠棠溝通了,說話的時候指指這指指那,不知道讓她「別亂走」她聽明白了沒,但是讓她吃東西是肯定明白了——她無比感激地看了嶽峰一眼,又開始全身心投入到她的剝蝦大業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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