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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嶽峰心如亂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開!能有多遠走多遠,這個晚上必須逃出去!

  才剛開出一段,脖子上突然一緊,季棠棠的手從下面伸出來,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嶽峰整個喉管幾乎沒被她給捏斷了,他掙扎著單手穩住方向盤,另一隻手去掰季棠棠的手,費力地嘶啞著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棠棠……你……住手……」

  目光下行,看到她赤紅的眼睛,連眼角的淚都是紅色的,車子開始飄晃,有一次險些撞到路邊的樹,嶽峰呼吸越來越困難,被她掐的眼睛都充血了,電光火石之間,猛踩刹車。

  車身陡然一停,他身上綁了安全帶,倒是沒大礙,季棠棠後腦撞在導航上,痛的縮手去摸,嶽峰覷准這個時機,伸手就重重切她後枕,直接把她給打暈了。

  好像才只是突然之間,周圍就安靜的可怕了,剛才一路疾馳,也不知是到了哪了,似乎是城外,遠處是田埂,黑暗中立著枯樹,夜色裡傳來不知名的夜蟲的聲音,剛才的生死瞬間,居然陌生的不像是真的。

  嶽峰開始打寒顫,俯身去抱季棠棠時,手臂都抖的厲害,他把季棠棠放在副駕駛座上,枕著手臂在方向盤上趴了一會,不敢趴的太久,不知道秦家是不是下一刻就會追上來,還是得繼續。

  抬頭時,看到放在前屜的手機在閃,他離開苗苗之後,知道地點不明確,得去搜一大塊地方,腿是跑不過來的,所以跑回去開車,上了車之後把手機往前屜一扔,也就沒再去管了。

  這麼晚了,誰發的短信?

  嶽峰拿過手機,滑鎖解開,偌大的螢幕上,只有兩個字。

  「往右。」

  §黑蝶篇 第十九章

  短短兩個字,嶽峰看了很久很久,螢幕漸漸就模糊了,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自己跟苗苗,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曾經深愛過的人,即便無緣相守,也總是懷著最大的善意,希望對方能夠幸福,他寧願捅自己一刀,也不願傷害苗苗分毫,但萬萬沒想到,苗苗受的這最深的一刀,恰恰是他給的。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

  嶽峰突然發覺,即便時光能夠倒流,再回到那一時刻,他也很難做出別的選擇吧——秦守業那個時候,難道不是端著槍要射棠棠嗎?車子開動的時候,他對著駕駛室連開幾槍,難道不是要置他們於死地嗎?難道就因為他是苗苗的爸爸,就值得寬容相待?這樣對棠棠公平嗎?

  正想著,副駕駛座的季棠棠,突然動了一下。

  她的動靜把嶽峰拉回到現實裡來,他定了定神,去後車廂拿了個寬膠帶出來,把她的手和腳都綁上了:一定的防備還是有必要的,萬一她醒了之後又瘋狂攻擊,那還是綁上的妥當。

  綁她的時候,發現她身底下壓著路鈴,嶽峰拿過來看了看,很是疑惑地放回到車屜裡:他記得拉季棠棠進車的時候,她手裡是空的,這個鈴鐺,難不成是自己跟進來的?

  夜還是暗沉暗沉的,遠處有只大公雞突然打鳴,沒過多久就歇下去,估計被主人家掐了口,嶽峰打方向盤順著路一直開,又過了十來分鐘,終於上了水泥的公路,再過一會燈光和指示牌漸漸多了,大致能摸清楚所在的位置和方向,這樣也好,先往西開,不管是去貴州還是廣西,都是偏遠省份,躲或者藏,都要方便很多。

  經過上高速的最近一個收費站,他去便利店買了些水和麵包,過收費路口時,有了在敦煌的經驗,很是警醒地查看周圍的人,值夜班的收費員對他顯然沒什麼興趣,眼皮都沒掀,打著呵欠遞了張路票給他。

  終於進了高速,反而異常的安靜,沒有風,一路隻聽到輪胎和柏油路面的輕微摩擦聲,急轉彎的地方有延伸的道燈,一盞一盞,像黑夜中溫暖的眼睛。

  秦守業受傷,秦家人失了主心骨,怎麼樣都會亂個半夜,這段時間應該不會追過來,但這不表明就此安全了,事實上,形勢比之從前,只有更糟。

  以前秦家做各種追蹤,總還是顧及自己傷天害理,偷偷摸摸不敢見光,這次之後,大可以堂而皇之安他一個故意傷人或者蓄謀殺人的罪,報請公安機構進行追捕,而只要公安被牽涉進來,他們能逃的里程,也就屈指可數了——到時候不是季棠棠連累他,而是他會拖累季棠棠。

  所以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車得換,萬不得已,假身份也是必要的——好在他認識的路上的人多,很快讓他想起來這條高速接下來進楚雄州,離著楚雄市不遠,他在那頭有個朋友叫老鬼。

  老鬼年輕的時候在騰沖一帶混,帶人偷渡緬甸,來回撈了不少,後來有一次被緬甸的人民軍給逮住,扔監獄裡判了三年,罰了一筆錢,出來後開始倒騰雲南的藥材,比如田七和天麻,買低拋高,屬於比較另類的「炒藥人」,短短幾年暴富,像模像樣開起了滇藥公司,後來試圖做大,開了不少分公司,開到西安咸陽一帶捅了簍子,得罪了當地的同業,被人尋隙給抓了,那是九條的地盤,當時嶽峰還是九條的幫手,老鬼關係托到之後,九條讓嶽峰幫忙把人給撈出來的,還擺了酒壓驚,當時老鬼三杯酒下肚,眼圈兒就紅了,拉著嶽峰的胳膊絮絮叨叨:「兄弟,沒說的,將來有什麼事,一句話,大哥火裡水裡都奔著你去。」

  有時候,比起文質彬彬架金絲眼鏡滿口房產政策經濟的文化人,嶽峰更喜歡結交老鬼這樣的朋友,心眼沒那麼多曲裡拐彎的道道,義氣也是真義氣。

  電話打過去,老鬼那頭正睡的四仰八叉,接通了之後一聽居然高興壞了:「行行行,我準備準備,天亮之前准到!」

  放下電話,嶽峰很有點感喟,有些人說「報答」,只是嘴上溜個便宜,真上門了,一張臉拉的比晚娘還難看,老鬼這樣的,其實並沒有太多交情,他只是記著欠著你,心心念念要還,終於能被需要,心裡跟卸了塊石頭一樣輕鬆。

  老鬼是好人嗎,鑽政策的空子鋌而走險,顯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好人,但是對朋友的義氣那是真沒得說。秦守業是壞人嗎,撇開對季棠棠做的事不看,誰不誇是個不錯的領導、好老公、好爸爸?這就是人的複雜之處吧,沒有純粹的好和壞,對季棠棠來說,自己或許做的夠多,但對苗苗來講,完全是狼心狗肺悔不當初吧?

  岳峰歎氣,快天亮時,他把車開離省道,進了楚雄市地界,照著電話裡約好的,去市政府隔了一條街的銀行門口,老鬼已經到了,倚著一輛軍綠色的吉普東張西望的,嶽峰下車跟他打招呼,老鬼幾步迎上來,不忙著寒暄,先往他手裡塞了三四份身份證和駕駛證:「你看哪個照片像你,自己選個吧,都配套的。」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托人走黑莫問來路,反正要假身份只是應付沿途查看,不當真指著用它住店,嶽峰隨便挑了份了事,把證件揣兜的時候,問了句:「我要這玩意兒,你就不起疑心?不怕我是殺了人來的?」

  老鬼頭搖的跟葫蘆似的:「兄弟,我還不知道你嗎?真要殺了人,那絕壁也是被逼的!退一萬步說,你真犯了事,一百個人抓你,老哥也得挺你不是?老哥記著你的恩呢,狗日的當年被抓進去,那幫穿制服的龜孫子得了好處,往死裡整我,把我大腿扒開了一塊塊墊磚頭,TMD坐老虎凳呢,要不是你撈的早,老哥這下半身就廢了。」

  說完了又掏出張新的SIM卡給嶽峰:「喏,新號也給你買好了,有空換了。我聽說現在公安賊精的,跟移動合作,用手機定位你在哪哪哪,關機了都能找到,你可得換個。」

  嶽峰哭笑不得,老鬼嘴上說相信他不是犯事,但這每一樁每一件,都當他是逃犯一樣幫著想對策吧,他心裡頭苦笑,嘴上也不好說什麼:「哥,幫忙把車上的行李挪一下,我這車麻煩你開回去,找個庫房放起來,我估摸著不會有人找你,真找到了,咬死沒見過,不給你惹麻煩。」

  老鬼點頭:「那是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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