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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滾動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季棠棠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胸腔裡奇異的空,有一瞬間,感覺那個東西把心都碾平了一半,難受的幾乎想吐。

  那個男人和大花臂各自上下樓,木質樓梯上傳來蹬蹬蹬的足音,前臺小姑娘奇怪地看季棠棠:「小姐,你沒事吧?」

  季棠棠這才緩過神來,後背上涼颼颼的,居然已經出汗了,她勉強朝著小姑娘笑了笑:「沒事,晚上吃的不大對,有點難受。」

  她拖著箱子往房間走,噁心想吐的感覺揮之不去,進了房間,原本是想先洗漱的,但是頭暈暈的,四肢都沒有力氣,她脫了鞋子,衣服都沒脫就躺到床上,拽了被子胡亂蓋在身上,噁心的感覺更明顯了,太陽穴突突跳的疼,旅館是木結構,二三樓的夾層是木頭的,正頂上的屋裡有人不斷的在走動,桌子椅子拉動的聲音,尖利地像是在鋸人的神經,季棠棠把被子拉過來蒙住腦袋,突然就想哭了: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秦守成敲門進來,看到秦守業若有所思地坐在籐椅裡,桌子被他拖到了房間正中央,桌面上清的乾淨,只留了一個老式的小木箱子,秦守成皺了皺眉頭,這小木箱子他眼熟,是秦家用來裝凶物的,桃木制,梟桃在樹不落,主殺百鬼,一般都拿桃木鎮鬼壓鬼,而且木紋是依咒形刻畫的,鎮的都是極邪門極凶的玩意兒。

  秦守業扔了根煙給秦守成:「坐。」

  秦守成懷裡掏出了火機點著了,拖了張就近的椅子坐下,夾在兩根手指裡的煙點了點桌上的小木箱子:「專門讓老家的人送來,什麼東西?」

  秦守業沒正面回答:「我倒是不怎麼想用這玩意兒,傷感情。不過事情真的沒法收拾的話,也只有用它保證一切萬無一失了。」

  秦守成心裡咯噔一聲,煙也不抽了,慢慢坐直身子:「到底什麼玩意兒?對付……小夏的?」

  秦守業還是不回答,他窩回椅子裡,伸手捏了捏眉心:「挺累的啊老二,希望這事能儘快了吧,從咱兩最初參與這事,二十多年了,當年還沒結婚,現在呢,苗苗都結婚了。等啊等啊,頭髮都白了,也是到了黃土埋半截的年紀了,還這麼東奔西跑的,等不起啦,老太爺更沒幾年活的了……這事,一定得在古城給了了。明兒找個廟,好好燒柱香,別起事端了。早上你嫂子打電話來,苗苗跟小鄭的關係處的也不好,把這裡的事結了,我就能收收心,好好處理家務事了。」

  秦守業突然疲態盡顯,實在出乎秦守成的意料之外,他沉默了一下,內心的不安越來越明顯,又追問了一句:「裡頭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秦守業還是沒正面回答,頓了頓說了句:「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記得你是老秦家的人就對了。」

  季棠棠睡到半夜兩點鐘就醒了,全身盜汗,喘不上氣,胸腔疼的要命,剛一坐起身就吐了,吐完了嘴裡苦澀的難受,好像連膽汁都吐出來了,伸手摸摸腦袋,火燒一樣,這幾年在路上,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人,病倒了會很麻煩,所以很注意身體,儘量不讓自己生病——今天這個情況,出的太蹊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短時間從高寒地帶過來,又馬上改裝造成的,總之,她覺得自己是需要去看醫生了。

  她穿好衣服去前臺,前臺小姑娘還沒睡,裹著被子看韓劇,聽她說了情況之後,本來想給她找兩片藥壓一壓的,但看她臉色煞白眼圈青黑的,又怕真有什麼事給耽誤了,給她指了條大概的路線:「大概走十分鐘吧,有個診所,晚上也有人值班的。」

  季棠棠依著路線找過去,是個門面挺小的診所,屋裡有兩張床,床上都躺著人吊針,醫生幫她把把脈,問了問情況,初步判斷是急性腸胃炎,要吊青黴素,動作倒是挺快,很快給她紮上針了,但是沒吊瓶架子,直接把吊瓶給她:「舉高點啊,外間椅子上坐著去,牆上有釘子,掛那就行。」

  季棠棠覺得還是不舒服,不想坐著:「人家都躺著的,不能躺著嗎?」

  醫生看了她一眼:「那已經被人占了啊,要麼我跟人說說,拼個床。」

  季棠棠看那兩張床,一張躺個顫巍巍的老太太,一張躺個胖男人,她苦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坐外頭就行,醫生還算好心,給了她條毯子,讓墊在身子底下。

  季棠棠把吊瓶掛高處的釘子上,裹著毯子看吊瓶裡的水一滴滴落,時間過的特別慢,但不知道是因為離開了旅館還是因為吊針起了作用,那種噁心和強烈的不適的確不那麼明顯了,季棠棠精神恢復了些,她覺得那家旅館的風水真差,甚至胡思亂想那可能是家黑店,不然自己怎麼剛住進去,就倒了呢?

  車燈的亮光在街面上斜過,有車子從門口過,季棠棠百無聊賴,睜大了眼睛看,看到車身時,她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身子一僵。

  這好像是岳峰的車!

  接下來的舉動連她自己都想不到,她騰的站起來,一把就把吊針給拔掉,推開門就追了出去,古城的巷子窄,能走車的不多,車子一路開下去又行的慢,倒是好跟的——跟了沒多久,車子就在一家旅館下頭停下了,季棠棠不敢跟的太近,躲在另一條巷子的拐角處看,嶽峰很快就下車了,打開後備箱取東西,熟悉的身影看的她視線很快就模糊了,怕被嶽峰發覺,她又往巷子裡退了退,靜了靜氣之後,慢慢把目光送了過去。

  嶽峰在取行李,腦袋歪在肩膀上,夾著個手機,好像是在講電話,季棠棠想笑,覺得他怪投機取巧的,是懶到什麼程度啊,好好接個電話不行嗎?

  終於弄妥當,關上後車廂,一手拎包,另一手把電話給拿正,聽了會之後臉色一沉:「這我不同意。」

  「尕奈一年才做幾天生意?馬上曬大佛就是旺季,你送苗苗過來,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我知道她怕,我之前電話跟她說了,就待在那,她家裡會有人去接,要不然我讓朋友去接。」

  「我是想去接她,但是我現在走不開。讓她一個人到古城我又不放心,你儘量留她吧……總之別讓她一個人來,她一個姑娘家,萬一出點事就不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進了旅館的大門,腳搭了一下,大門慢慢關起來,原先從開著的門裡透出的一扇光,也慢慢縮成了一線,直到完全消失。

  §黑蝶篇 第十四章

  季棠棠把古城遛了個彎,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腦子裡亂糟糟的,有時候想著岳峰和苗苗在一起了,挺為他高興的,有時候突然生氣:多等幾天不行嗎?啊?就多等個幾天都不行嗎?

  走著走著,身邊忽然有了人聲,再一看,天居然已經濛濛亮了,季棠棠看天際處冒尖的日光,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外頭走了半夜——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很快就困的不行了:到底不是金剛鐵打,就算心情沮喪,覺還是得睡的,不然哪來的精神繼續沮喪是吧。

  回旅館時,昨晚那小姑娘已經換班了,繼任的大媽翻了半天登記單子才讓她進門,季棠棠草草洗漱,脫了衣服就上床睡了,快睡著時,迷迷糊糊地想,雖然吊針沒吊完,好像還是管用的,起碼沒那麼難受了。

  睡到中途才知道自己是高興的太早了,胸悶的難受,想起身怎麼也起不了,知道是鬼壓床,心裡一直默念六字真言,不知道是念到第幾遍時,全身一松,一骨碌翻身坐起來了,伸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無意間眼一瞥,嚇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看到自己還躺在床上,額上滲著汗,呼吸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但是沒有醒,醒不過來。

  季棠棠頭皮發麻,她站起來退到一邊,心慌慌的,她覺得這應該是個夢,雖然感覺太過真實——以前有怨氣撞鈴時,她的夢境也像大太陽底下發生的一樣真實。

  不過,她從沒有在夢裡這樣觀察過自己。

  周圍沒有聲音,她走到門口想去擰把手,伸手觸時,把手從手掌裡穿過,好像她的身體只是空氣,想了想又覺得像是離了魂,魂魄在亂走,身體還躺在那裡——既然這樣,還是不要離自己的身體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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