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怨氣撞鈴 | 上頁 下頁
二一四


  閔子華點了點頭繼續吃飯,吃著吃著又停下來:「小夏這幾年也挺不容易吧,我記得她以前挺嬌氣的,軍訓的時候第一天跑圈就中暑了,後來她媽媽給開了個病假條,說什麼不能曬不能淋,硬把軍訓給逃過去了,我們私下裡還說,這樣的女孩,以後到了社會上怎麼生活……」

  說著就傷感起來:「她來了也好,我之前還說,可憐阿成,死了身邊都沒個親人送,現在小夏能來,算是了了阿成的心願了……」

  這一說提醒了嶽峰:「葉連成出事,他家裡沒人來嗎?」

  閔子華苦笑:「你是不知道阿成家裡的情況,他其實也挺慘的。高中的時候,他爸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硬逼著跟他媽離婚了,誰知道他媽剛離婚就查出了癌,一年沒捱過就死了,為了這個,阿成特恨他爸和後母,跟家裡的關係也不好。那後母後來生了個女兒,就總盤算著老頭那點家產,枕頭邊上搬弄是非,好在他爸腦子還算清醒,也一直疼阿成,不聽那女人瞎擺忽。誰知道兩年前突然中風,那以後就一直在醫院——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女人搞的鬼,阿成覺得這是報應,從來沒去看過他。現在阿成出了事,我打電話過去,那女人接的,假惺惺哭了兩句,說什麼家裡走不開,心裡頭估計樂開花了,媽的阿成他爸辛苦一輩子,那些廠子房子票子,都落這小三手裡了。」

  嶽峰沒吭聲,他一直奇怪葉連成在盛夏出事之後自暴自棄放棄前程,家裡怎麼從來都不管的,這麼一說就明白了。

  吃完飯,嶽峰又坐了一會,想著如果季棠棠到了昆明之後直接找車來古城,現在差不多是時候到,得出去截截看——他向閔子華道了別出來,在門口站了會,想著夏城往日裡的熱鬧,現今的門庭冷落,很有點世事無常的唏噓,他一向是不怎麼待見葉連成的,真想不到葉連成死了,他居然也會間接的前來送一程。

  嶽峰往最近的一個古城入口方向走,走了沒幾步電話就響了,來電顯示是潔瑜,嶽峰不覺笑起來,算起來,出來也有些日子了,忙東忙西的,都忘記問問潔瑜最近過的怎麼樣了。

  接通電話,潔瑜叫了一聲哥,說了句:「有人要跟你講話。」

  嶽峰還沒反應過來,電話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嶽峰是吧,你好,我是苗苗的媽媽。」

  嶽峰心頭咯噔一聲,僵了有兩秒鐘,和苗苗在一起以來,他跟苗苗媽媽的接觸尤其少,印象中就是一個客氣到疏離的中年婦女,反應過來之後,他趕緊偏轉身,往路邊相對僻靜的小巷走了兩步,幾乎是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了行李箱拖輪的輒輒聲,嶽峰下意識瞥了一眼,看到一個黑色的貝紋旅行箱,嶄新嶄新,倒是捨得在這種青石板路上拖的。

  他定了定神,客氣地叫了聲「阿姨」,也不知那頭說了句什麼,嶽峰的臉色漸漸變了,說:「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苗苗沒有打過電話給我。」

  他沉默著繼續聽那頭講話,末了說了句:「我盡力吧,如果她接我電話,我會勸她早點回家。」

  毛哥給苗苗做了晚飯,一個辣椒面炒犛牛肉,一個香菇菜心,犛牛肉勁道,怎麼嚼都嚼不爛,香菇和菜心都不對季節,賣相和口感都很差,毛哥給苗苗解釋:「這種地方,蔬菜都是外頭運過來的,有的吃就不錯了,別嫌棄啊。」

  苗苗嗯了一聲,沒說嫌棄,但是動筷很少,想來也是吃不慣這裡的東西的,毛哥不管這些,大口喝湯大筷夾菜的,間或瞥一眼苗苗放在邊上的手機。

  苗苗的手機是關了機的,白天的時候毛哥還勸過:「你別關機啊,萬一峰子打電話找你呢,你把電給充上唄。」

  苗苗當時嗯了一聲,但是嗯完一直沒相應的行動,這一點讓毛哥極其納悶:你跑到尕奈來,不就是為了找嶽峰嗎?但是你又同時關機,鬼才能找到你啊,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毛哥納悶了一下午,到準備晚飯的時候才回過味來,當時他手持一把大菜刀,在砧板上把犛牛肉塊剁下一塊來,使得勁太大,刀刃插砧板裡出不來了,用力那麼一拔,勁使大了,刀背磕腦袋上了,磕起一個大包的同時也把他磕的醍醐灌頂,忽然就想明白了——為啥關機呢,這是在跟峰子賭氣呢,因為之前「峰子不接電話」,打給你你不接,現在你打給我我就接了嗎?門兒都沒有,我不止不接,我還關機,急死你算了。但是她的目的是為了找岳峰,關機不就達不到目的了嗎?她為啥不著急呢,因為有老子在呀!老子這麼熱心,知道她在這,能不打電話給峰子嗎?這樣一來,這小妞一箭雙雕啊,懲罰峰子的目的達到了,同時也讓峰子知道她在這了,怪不得不充電,闔著心裡盤算這麼點小九九呢……

  想明白這裡頭的關節之後,毛哥非常生氣:你琢磨我傻呢,我幹嘛打這電話,我偏不打,人家峰子現在和棠棠談戀愛呢,正到關鍵時刻,萬一我把你送過去把兩人攪黃了呢,我就不打,要打自己打。

  只可惜事與願違,吃完飯不久,嶽峰就給毛哥打電話了,看到來電顯是嶽峰的名字,毛哥跟被捉姦在床似的,臊的一張黑胖黑胖的臉通紅,心裡還默默祈禱嶽峰就是多日不見想念他了來個電話問個好,誰知道嶽峰第一句話就把他問懵了:「苗苗是不是在尕奈?」

  季棠棠拖著箱子在距離夏城不遠處站定,夜色中,夏城的樓上樓下都沒怎麼亮燈,像是默默伏在陰影裡的獸,走近一步就壓抑一分。季棠棠握住箱杆的手不自覺的發抖,喘息開始困難,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開啟和面對的準備:明天,明天吧。

  她不想住的離夏城太遠,好在夏城斜對面就有一家旅館,一樓是個紋身的店鋪,晚上的生意挺清淡的,幾個男人圍坐著喝酒聊天,季棠棠拖著箱子走到門口,墨鏡摘下了掛在衣領上,故意站著不說話,偶爾抬頭看看家庭旅館的招牌,很是發愁的模樣,果然,那幾個男人很快就注意到她了,過了會,有一個紋大花臂的上來跟她打招呼:「美女,是要紋身哪還是要住店啊?」

  季棠棠很局促地笑了一下,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想住旅館,又怕住不進去。」

  大花臂奇怪:「怎麼著,有難處啊?」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來的路上,錢包被偷了……」

  大花臂警覺起來:「是沒錢是吧?」

  沒錢就有點嚴重了,仗著長的漂亮打秋風騙錢的多了去了,這麼多年鋪子開下來見的多了,可不會看你長的好就當冤大頭。

  季棠棠更不好意思了:「錢還有,塞了一些在箱子裡救急……但是身份證沒有……」

  大花臂松了一口氣,對她的印象登時改觀:「沒身份證啊,那沒事,看你也不像壞人啊。我們租的樓上的房子,我幫忙說一聲就行,又不是不付錢。」

  他說著說著就熱情起來,幫季棠棠拎箱子上樓,他的兩朋友沒挪窩兒,坐在原地賊賊的笑,還有一個沖著季棠棠挑眉毛:「美女,好男人啊,還未婚,考慮考慮!」

  季棠棠抿嘴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那個大花臂沒好氣地沖底下吼:「瞎嚷嚷啥呢,助人為樂知不知道?」

  上了樓,樓下還飄上來不鹹不淡的一句:「這麼多年就沒見你助人為樂過……」

  大花臂怪不好意思的,好在都知道是開玩笑,也不當真往心裡去,他跟前台的姑娘熟,情況解釋了一下,那姑娘就幫季棠棠填登記單子了,季棠棠想著三樓視野不錯,誰知道問起時,三樓整層都叫人給包了。

  眼見季棠棠入住沒什麼問題,大花臂也不好再待,打了個招呼先下樓,季棠棠目送他離開,剛走到樓梯口,樓下有人上來,大花臂避讓不及,把人家撞了個踉蹌。

  上來的是個住三樓的男人,樣子普普通通的,平抱著一口小木箱子,式樣有點老,鎖扣是舊式的掛鎖,被撞到之後也沒動怒,後腰在欄杆上抵了一下,又站直了。

  但是他被撞的時候,小木箱子失去了平衡,從聲音,能明顯感覺出裡頭只裝了個重物,骨碌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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