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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雷克薩斯車上那女的過去牽了她手安慰她:「妹子別哭啊,說不定是自個嚇自個,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那姑娘含著眼淚點頭,點著點著眼淚又下來了。

  那師傅在一旁嘮叨:「她這一路一直哭,又不吃東西,硬讓她吃吧,半路就吐了,估計是吃不慣,路上沒飯店,也沒點清淡的吃食……」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說給她們聽的,季棠棠抬頭看岳峰,嶽峰聳聳肩:「那就分點唄,也吃不窮咱的。」

  季棠棠特喜歡聽嶽峰用這種口吻說一些老土的詞兒,比如「咱的」、「媳婦兒」,聽著特窩心特自己人——她找了個紙杯給舀了點粥,過去遞給那女孩兒:「吃點熱乎的墊墊,空腹坐車更容易暈,這一路有的你受的。」

  那女孩接過來,感激地看了季棠棠一眼,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季棠棠的眉眼挺熟的,遲疑了一下,忽然就問她:「咱們見過嗎?」

  季棠棠有些驚訝,她仔細看了看那女孩,然後搖頭,但自己也不太確定:「沒有……吧?」

  她在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面龐太多了,除非是很特別的,要麼還真記不住。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再次跟她道了謝,看著季棠棠走回到嶽峰身邊,小口小口抿粥的時候,她又注意地看了季棠棠好幾次,她幾乎已經確信一定是跟她見過的了,到底是在哪呢……

  她皺著眉頭,再一次往季棠棠的方向看過去,這一次季棠棠側著身子,沒看到她的正臉,卻看到了她投在車窗玻璃上的影像。

  車玻璃是茶色的,自然而然把人的整體氣質往清冷了去拉,眉眼也只勾了個輪廓,相對模糊……

  那女孩渾身一震,她突然想起來了。

  自己跟季棠棠確實是見過的,在古城,夏城的門口,當時她拉著自己,買了包瓜子,慢慢剝了很久。

  那天是半夜,她表情很冷漠,抽煙,坐在路燈的暗影下,自己總是看不真切,但今天她心情很好,一直帶著笑,說話也和氣,所以一時之間,自己沒能很快把兩個人聯繫在一起……

  她怎麼會在這呢?

  那女孩猶豫了一下,起身想過來跟她打招呼,才剛走了兩步,兜裡的手機響了,她一邊走一邊接起手機,才剛「喂」了一聲,聽到那頭的說話,整個人就僵住了。

  再然後,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後倒了過去,頭撞在雷克薩斯的車身上,哐當一聲響,聽的人心裡都顫的慌,為她叫疼。

  周圍的人都圍過來,七手八腳把她扶著坐起,手機跌落在一邊,裡頭的聲音還在說話,雷克薩斯車上那女的把手機撿起來,「喂」了兩聲,然後臉色突然變得很鄭重,對著周圍的人豎起手指噓了一聲,眼神示意別說話。

  讓她這麼一搞,大家心裡都有些忐忑,大氣都不喘一下,岳峰和季棠棠對視了一眼,也往這裡走了兩步。

  「完了,壞事了。」那女的放下電話,手撫著胸口,臉色煞白煞白的,「聽說……是找到屍體了。」

  起初的震驚和沉默之後,每個人的眼神都轉作了同情和憐憫,那女的嘆息不止:「你看這小姑娘,聽到消息就暈了,醒了還不得哭死啊,說是還沒全找到,找到了一部分……現在的殺人犯,怎麼這麼變態呢……」

  季棠棠心裡有點堵的慌,嶽峰過來摟她,季棠棠雙手環住嶽峰的腰,下巴擱在嶽峰肩上,低聲說了句:「這些人怎麼這麼壞呢……」

  說著說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眼淚已經慢慢流了下來。

  §黑蝶篇 第四章

  大家幫著把暈倒的女孩扶在雷克薩斯後座上躺下,又圍著唏噓了一陣子才各自散開,到底萍水相逢,對陌生人的不幸最多是灑兩滴同情的眼淚,要說怎樣怎樣的感同身受未免誇張,最後只剩雷克薩斯的夫妻倆義不容辭,商量著要麼就直接送到蘭州——小姑娘家遇到這種不幸真是太可憐了,孤零零把她扔交通站實在是不放心,遇到就是緣分,能多幫點就多幫點吧。

  岳峰和季棠棠也回車上待著了,下午的時光本就漫長,加上單調的等待,就更顯得百無聊賴,不一會兒那輛雷克薩斯先掉頭,有兩輛車也跟上了原路返回,周圍就顯得更靜了,打開車窗往外看,罩滿了雪的山尖跟陰霾的霧氣接在一起,偶爾響起一兩聲輒輒鳥叫,仿佛很多年都沒有來過人的模樣。

  搖上窗子,季棠棠回頭問嶽峰:「咱們還要等嗎?要是今天路修不好,睡哪兒啊?」

  嶽峰也在想這個問題:「我兩年前來過這兒,掉頭有條岔路,可以去山裡的一個藏寨,叫甲絨藏寨,那地兒位置偏,去的人少,當年我去的時候,寨子裡的人說我是他們七個月來見到的第一個漢人,我在那跟他們玩的挺熟,還認識個好朋友叫紮西多吉,這趟來九寨,我還挺想順道去看看他們。」

  季棠棠很感興趣:「那走起?」

  嶽峰給她打預防針:「路不好,得有心理準備。」

  岳峰說路不好,那還真是說的相當委婉,季棠棠走南闖北,算是見識過不少破路,還是被去甲絨的路顛到面無人色,事實上,去甲絨等同于無路可走,有好幾次,車子45度側起,季棠棠覺得下一秒就能翻個四輪朝天了,還有一次大的顛簸,車後堆著的東西嘩啦啦掉下來,砸的她東躲西竄,跪在後座上往回塞的時候,車身又是一顛,整個人往上竄起,腦袋撞到車頂,眼前一顆星接著一顆星的冒。

  車子終於在甲絨藏寨的田埂上停下來,已經快日暮了,季棠棠的臉上不見血色,五臟六腑顛的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嶽峰拉開後車門,半扶半抱把她弄下車,季棠棠也不顧田埂上有雪,一屁股坐倒,有氣無力地說:「你自己去找你的紮西吧,我不行了,得歇會。」

  嶽峰摸摸她腦袋:「別在地上久坐,涼。車子不好開進去,我去找人,乖,看著車啊。」

  季棠棠腦袋往關起的車門上一抵,目送著嶽峰走遠,又四下打量所處的位置,說這兒是個藏寨還真是抬舉了,其實就是群山合圍裡的幾排房子,周圍結著經幡,不遠處有個簡陋的白色和平塔,田埂附近一排又一排高高的晾架,有些晾架上的乾草還沒收回去,濕漉漉的搭著白雪。

  季棠棠記得嶽峰的話,坐了會又回車上坐著,周圍安靜的很,偶爾有一兩聲狗叫,季棠棠窩在副駕的位置上發愣,愣著愣著就困了,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想事情,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敲打車蓋的嘭嘭聲,猛地睜眼一看,有個三四歲的藏族小男孩正坐在車前蓋上起勁地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怎麼爬上來的,看到季棠棠醒了,嚇得哧溜一下滑下去了。

  季棠棠擔心他摔著,趕緊下車去看,才轉到車前頭,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小男孩又跑到了車後,季棠棠低下身子從車底盤下頭望過去,就見著兩條藏袍下的小短腿兒,她覺得好笑,狼外婆一樣屏著氣悄悄往後走,探出身子時,那個小男孩也恰好小心翼翼地探頭出來看,乍看到她腦袋,嚇得呀一聲,又縮回去了。

  那反應,跟受驚的小松鼠似的,季棠棠繃不住咯咯笑,笑著笑著,那小男孩又把腦袋一點點探出來了,好奇地盯著季棠棠看。

  藏區的小孩,眼睛都特別亮,清的真跟一汪水似的,朝你那麼一看,似乎就要看到心裡頭去了——季棠棠刹那間就驚豔了,她向那小孩招手:「乖乖的,過來,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孩估計是聽不懂她的話,歪著腦袋含著手指頭看她,看了一會,忽然含糊不清地叫她:「棠……棠……」

  季棠棠驚的目瞪口呆,她騰騰往前兩步:「你怎麼知道我叫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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