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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屋裡只有一張床,床單能看出黑汙來,牆皮剝落了大半,牆對面一張壞了扇門的電視櫃,上頭擱著台老式電視機,季棠棠先看電視,想看看有沒有車禍的新聞,遙控機一摁,電視螢幕上嘩嘩都是雪花,季棠棠很是悵然地把遙控器放下,轉念一想,記者估計還在搶新聞的路上,車禍的事沒這麼快報的。

  她坐在床上看手裡的手機,那條短信過後,就沒其他動靜了,季棠棠很猶豫——她很想發條短信過去問一句「地址哪兒」,又怕人家早就約好了見面的地點,憑白髮這麼一條反而讓人生疑,更怪的是石嘉信這個名字的突然出現:他不是帶著盛家的兩個男人回八萬大山了嗎?怎麼又出現了?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在電視屏面映出的人影上看到自己憔悴的臉,低頭一看,有幾縷頭髮被血打結了,心裡頭一陣噁心,從背包裡掏出折疊的戶外臉盆和毛巾,去先頭看到的洗漱間洗臉。

  這裡的洗漱間也很髒,貼著老式瓷磚,地上都是水的污漬,居然有個染了金黃色頭髮的女人坐在門口的地上打電話,季棠棠小心翼翼地繞過她,走到洗漱池子邊在盆裡接上水,又把毛巾放到裡面浸了浸。

  那個女人打電話的聲音很大,語氣相當不耐煩:「我怎麼知道,就是找不到人唄,狗日的,老娘沒鑰匙進不去屋,只好住旅館了。」

  「你吃屎長大的啊,報個屁警啊,報警我怎麼說啊,說有個做雞的姐們不見了?我進不去屋了?你怕公安不知道我是做雞的是嗎?」

  季棠棠覺得很尷尬,低著頭擰毛巾,真心不想去聽,奈何空間小聲音大,那女人的聲音還是一個勁地往耳朵裡鑽。

  「找什麼找啊,八成跟野男人跑了,過兩天玩膩了也就回來了。老娘非扇她不可,這屋是你一個人租的?走了也說一聲啊,至少鑰匙留下不是?今兒沒找到開鎖的,明兒老娘就找人把鎖給撬了,不是,老娘今晚就再找人去撬!」

  越說越是粗俗不堪,季棠棠匆匆擦了把臉就離開,經過那女人時,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特意多看了她兩眼。

  回到屋裡,出乎意料的,手機上有個未接電話,又來了條短信,還是同一個人發的:「多久到?」

  季棠棠想起旅館所在的這條路叫津門路,她猶豫了一下,發了條很是模棱兩可的短信過去:「快沒電了,不好接電話。剛到津門路,從哪邊過去近?」

  那頭很快就回了:「津門路頭上黃河路,到底就是茶座,三樓,包房302。」

  季棠棠松了口氣,具體位址居然就讓她這麼虛真虛假的詐出來了。

  黃河路底,果然是個茶座,環境還挺優雅,人也不太多,季棠棠上來就要三樓的包房,三樓的包房空的多,服務員讓領座員帶她上去挑,包房分兩種,靠右面的是一間一間的單間,左面是開放式的茶座,但周圍都用珠簾擋著,季棠棠似模似樣挑三揀四了一番,選了302正對面的茶座,又點了壺玫瑰花茶。

  302的門關著,但這難不倒她,她雙手捧著茶杯窩在茶座的沙發裡,看似閒暇,暗地裡,目光已經溜到了302的門口。

  四四方方一扇門,門底下有光透出來,這就是她進的口了——目光從門縫底下擠了進去,再看屋裡時,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石嘉信在。

  他臉色很陰,坐在桌子邊上,手裡把玩著一個手機,旁邊的椅子上綁了個男人,頭垂在一邊,臉腫的老高,鼻子下頭拖著兩行血。

  所以說,短信是石嘉信發的?

  不對,第一條短信應該是這個被綁住的男人發的,這個男人和撞岳峰的司機是一夥,因為他短信裡說的明白:「只知道那小子叫石嘉信,其他的,見面了再說。」

  她可以這麼理解,這兩個人,今晚上約了石嘉信或者被石嘉信約了見面,沒想到各自都有變故,一個被石嘉信收拾了,一個被她收拾了。

  但是這整件事裡,石嘉信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呢?

  季棠棠想不明白,就在這當兒,石嘉信已經沒耐心了,他把那男人的臉給抬起來:「你那同夥呢?怎麼還不來?」

  那男人有氣無力:「不知道,手機在你那,我做不了假的。」

  石嘉信冷笑一聲:「他真的從昌裡路綁走過人?」

  「前一陣子他都在那一片轉,是盯上了兩個女人,後來也下手了,但裡頭有沒有你朋友,我真不知道,你得問他。」

  石嘉信盯著手機看,臉色愈來愈沉,突然間就去撳手機,電光火石之間,季棠棠一下子反應過來,她迅速收回目光,把帶的手機往茶壺裡一浸,順勢把蓋子也蓋上了。

  石嘉信是在找他的那個女朋友尤思嗎?他不知道尤思已經死在盛影手裡,轉而懷疑上了這夥人?而這夥人正好也綁架過兩個女人?但是不對啊,那天聽盛影的說法,石嘉信和尤思不是約在火車站見面的嗎?那盛影她們應該是從火車站帶走尤思的,這個昌裡路又是怎麼回事呢?

  想著想著,一個念頭突然轉上來:天哪,自己居然還在這裡窮想八想的,要知道,石嘉信是能聞出她血的味道的!

  季棠棠頭皮直發麻,雖然不知道隔著這個距離石嘉信到底能不能聞到,但她還是不願冒這個險……

  她站起了想走,幾乎是在與此同時,對面的門開了,石嘉信反手就把門給帶上,也不知道裡面的男人是死是活。

  季棠棠慢慢又坐回了沙發上,此時出去,估計會跟石嘉信撞個正著——她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期待著石嘉信心煩意亂之下,察覺不出周圍的異樣先行離去。

  不過好像事與願違,因為,石嘉信突然間不動了,緊接著,他慢慢看向茶座的方向。

  到底是狗鼻子,天性如此,季棠棠反而平靜下來,她和石嘉信曾經有過短暫的交手,平心而論,她覺得單打獨鬥,自己並不吃虧。

  而且,這麼公開的場合,樓上樓下多少雙眼睛,你能怎麼樣呢,你敢怎麼樣呢?

  季棠棠把茶壺往自己邊上挪了挪,真打起來,把茶壺打碎,手裡頭也算有能要人血的工具。

  石嘉信走過來了,他在門口停下,珠簾晃著,看不清他的臉,可以看到整個人的輪廓,他就在那頭不動,季棠棠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的很直,有一瞬間,她轉過主動攻擊的念頭:她可以把面前的茶桌掀起了去砸他……

  不過還是算了,伺機而動吧,看石嘉信這架勢,不像是要跟她惡鬥一場。

  果然,頓了片刻,石嘉信緩緩舉起了雙手。

  像是投降。

  他說:「能談談嗎?」

  有十來秒的功夫,季棠棠沒有說話。

  然後她問了一句:「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這話說完,她被自己的冷靜和語氣的淡漠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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