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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一定是嶽峰到了,他在樓下摁門禁的鈴了,很好,再吵一點,最好敲鑼打鼓,他就能醒了。

  臥房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關秀起來了,她打開門,很不耐煩地說他:「是不是你那戰友來了啊,你倒是開門啊,睡這麼死!」

  她打著呵欠到門邊,取下電話喂了幾聲,小聲說了句什麼,撳了開門鍵又掛上,順手摸著了牆邊的燈,然後過來踢了他一腳:「你戰友來了,整天叨叨著,真到了你這麼掉線。」

  陳二胖騰的一下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燈一亮關秀一踢他就能動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他哆嗦著從地上撿起刀,翻來覆去看了又看。

  關秀這才發現帶血的水果刀,她還沒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你……你割到手了?」

  陳二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沖進了書房,然後一臉死灰地又沖出來,看著莫名其妙的關秀,帶著哭音嚎了一句:「秀兒,不是做夢啊……」

  「什麼什麼做夢?」關秀終於察覺不對勁了,「那女孩不是住書房嗎?」

  她臉色突然就變了:「她怎麼了?她在裡頭嗎?」

  陳二胖哆嗦著說不出話來,腦子裡只轉著一個念頭:完了,得快追,追晚了,就全完了!

  他顧不上跟關秀交代,衣服都沒披就往樓下跑,腳步很重,樓道裡的聲控燈依次打開,才沖下兩節樓道,差點就跟上樓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陳二胖愣愣看眼前的岳峰,張開的嘴半天合不上,他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這小子的確沒怎麼變,不過還是褪去了當初毛頭小子的青澀,多了幾分滄桑,到底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陳二胖一時間忘了身處何時何地,不知道該怎麼調整自己臉上的表情,應該打個招呼嗎?

  嶽峰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陳二胖,當年的排骨變成了眼前的胖子,他遲疑了一下才從面前這張橫向變化的臉上找出了年少時的痕跡,表情先是喜悅,緊接著,又轉作了狐疑。

  他退後兩步,看了看陳二胖,又抬頭看了看追下來的大腹便便的關秀,最後,目光停在了陳二胖手裡的刀上。

  「你拿著刀做什麼?」

  §飛天篇 第十章

  書房裡頗為淩亂,半條被子拖在地上,床邊地上有血跡,嶽峰蹲下身子伸手去試了試,結痂一樣,早已幹了。

  陳二胖站在一邊,差點哭出來:「對不起啊峰子,你打我吧,你就讓我幹這一件事,我還把人給看丟了。」

  岳峰看了看陳二胖:這事怎麼能怪大陳呢,人家好端端過著小日子,被他拖來攪這趟渾水,大半夜的驚魂不定,還賠罪樣給他道歉,憑什麼啊。

  他想拍拍大陳的肩安慰他兩句,但心裡頭亂作一團,實在沒有力氣管這些了:「她走了大概多久了?」

  「不知道,好像挺久的了。」

  嶽峰心裡一沉。

  時間拖得越久,血流的越多,人也死的越快吧?

  嶽峰扶著床框站起來:「我去找找她,你家附近,有什麼荒僻的地方?她要是真心想死,應該不會去人多的地方,而且,真割了腕,血流的多,她也走不了太遠。」

  「荒僻……荒僻……」陳二胖緊張的兩隻手都打顫了,「那個,那個五分鐘的路,有個街心小公園,晚上沒人去的。還有……」

  他腦子裡飛快搜索著家附近所有能稱得上荒僻的地方,關秀推了他一下:「你忘了那片樓了?」

  「哦,對對,樓樓。」陳二胖咽了口唾沫,「峰子,往西頭,一大片樓,原先是要開發來做什麼商業中心的,蓋了一半,開發商跑了,整個爛尾了,但是樓架子都起來了……晚上沒燈,陰森森的,都沒人敢去……我找手電筒,我跟你一起去找。」

  嶽峰攔住他:「你陪嫂子吧,我一個人去就行。」

  陳二胖還想爭取,一回頭看到關秀一張臉煞白煞白的,顯然是被驚著了,心裡一軟,話噎在喉頭就出不來了,只這一遲疑的功夫,嶽峰已經離開了。

  岳峰開著車,在陳二胖家周圍三五公里的地方兜了一圈,街心小公園也去了,確認沒人,最後,車子在那片黑樓跟前停了下來。

  這片所謂的爛尾的商業中心,比他想像的要大,而且好像還分了什麼ABCD區,中間留了步行街,起了約莫六七層高,嶽峰打著手電筒往高處照了照,全是鋼筋水泥竹竿腳手架,還罩著綠色的安全紗網,底下堆著沙堆、水泥板、廢棄的小推車、成堆的鋼筋,嶽峰一顆心簡直是要沉到穀底去了:季棠棠確實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這裡,但是這麼一大片樓,讓他一層層一間間找,全找遍了豈不是要到天亮?而且如果季棠棠真心想死,跟他在這樓裡玩捉迷藏的遊戲,他再找一個白天黑夜都不一定找得到她。

  嶽峰的太陽穴突突跳著疼,他伸手摁了摁,又晃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這兩天連軸轉的趕路,有時候走路都像打飄了,他打開車屜,想找清涼油醒醒神,手剛伸進去,就摸到一把冰涼的物事。

  那是他臨行之前,托九條幫他搞的槍。

  一共兩把,一把是手槍,另一把是長槍,藏在後座底下。

  嶽峰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槍拿出來,別在了身後。

  他還記得九條當時的神情,九條困惑極了:「峰子,你小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平時讓你帶個粉都推三阻四的,一開口就要槍,你到底想幹什麼?」

  到底想幹什麼,這個問題,這兩天他也一直在問自己,有好幾次,開著車就停下來,幾乎想打道回府:你到底想幹什麼?

  最開始,想法很簡單,秦家的事,一定要讓季棠棠知道,這件事太重要,萬一處理不好,對她的打擊是毀滅性的,所以一定得當面同她講。

  想是這麼想的,但是做的時候,完全不是這麼做的:他提空了一張銀行卡,一次性給了一年的生活費給金梅鳳,剩下的錢取現,塞了個包放車後備箱裡,車裡頭帶了全套的裝備,鍋碗瓢盆氣罐軍鏟都備上了,以至於潔瑜看著他的車後廂直咋舌:「哥,你是不是準備去搞個半年的野外生存啊?」

  車裝好了,他自己都哭笑不得:這算什麼呢?去報個信,至於的麼,當初在古城時,不是跟棠棠說好了不再插手的嗎?不得不去找她是一個意外,但是不能因為這個意外再次泥足深陷吧?

  他決定把這些可笑的裝備再卸下來——但不知怎麼搞的,非但沒卸,上路之前,還又托九條搞了槍。

  嶽峰覺得,這一輩子,就沒這麼矛盾過:想的跟做的南轅北轍,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

  車杯座上還放了一瓶打開的紅牛,拿起來有點分量,剩了小半罐,嶽峰一仰頭喝了個精光,捏扁了罐身順手就扔在車底下。

  往爛尾樓裡走時,他留心用手電筒照了照地下:從陳二胖家下樓的時候,在樓道裡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但是出了社區之後再想沿著血跡去找就很困難,而且也浪費時間,所以只好開車兜人,現在既然鎖定了這裡,最好能找到血跡,沿著血跡去找的話,就不難了。

  爛尾樓裡頭黑洞洞的,地上雜物很多,岳峰一個樓洞一個樓洞的進去找,這樓剛造到一半,所有的樓梯都沒扶手,上到第四五層時,連樓板都沒封,透過腳下的鋼筋就能看到下兩層,腳下的石灰幹水泥蹭蹭地掉,稍不留神就能栽下去,而這一栽,非死即傷。

  嶽峰的耐心就這樣一點點的耗盡了,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大喊:「棠棠,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出來!」

  居然有回聲,好幾秒鐘才沉寂,像是嘲笑他的無能為力。

  再生氣,還是得找的,嶽峰伸手捏了捏眉心,正準備往下走,忽然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看向另一幢樓的方向。

  他確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一絲嗚咽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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