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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原來是想家了,陳二胖沒多想,一步跨進洗手間,嘩啦一聲把毛玻璃的推拉門拉上,隨口說了一句:「想家了就回家看看去唄。」

  季棠棠看著拉上的推拉門,輕聲說了句:「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一天過的飛快,陳二胖召集了一幫朋友來家裡打麻將,拉開兩桌陣勢,原本也要拉季棠棠一起玩,她推說不會,自己回房把門給帶上,坐在床上看窗外日影變化,外間一直吵鬧,二餅、一萬、通吃、胡了,嘩啦啦洗牌,電視也打開,權當是背景音增加氣氛,砌長城的諸位邊嗑瓜子邊說些家常話,哪裡新開了樓盤,哪裡的車降價,誰誰又要結婚,要隨多少禮金,丈母娘太過嘮叨,老太太摔到了骨盆,媳婦看上一件羊絨的大衣,閨女嚷嚷著要去香港玩迪士尼……

  普通的家長里短,季棠棠聽的總也止不住眼淚,她把垃圾桶挪到腳邊,對著垃圾桶撕著自己保留下來的一張張車票,車票撕完了,開始撕照片,撕到最後,鐵盒子裡只剩了兩張,一張是和葉連成的合影,一張是和父母一起拍的全家福。

  到底是捨不得,幾次拿起來,又放下了。

  中午,陳二胖進來給她送飯,他們外頭打牌,吃的簡單,都是稀飯就點饅頭吃完了繼續上陣,考慮到她是客人,特意出去給她買的港式小吃,蝦餃皇馬拉糕牛肉煎餃,還有一碗皮蛋瘦肉粥,陳二胖一邊啃饅頭一邊告訴她,出去買飯時接到嶽峰電話,他居然昨天半夜就出發了,看車程,估計今晚上能到。

  季棠棠靜靜聽著,末了說了句:「那我儘量等他。」

  這話聽著,總覺得有點奇怪,陳二胖還想細琢磨,外頭牌友拍桌子叫三缺一,他也就趕緊咽完饅頭上桌了,碼牌的時候又想起她的話:你不是就在這裡等他嗎?什麼叫儘量等他呢?

  §飛天篇 第九章

  牌局是晚上11點多散的,送走朋友之後陳二胖才發現手機上有嶽峰的未接電話,10點多打的,仔細一想,那時候砌長城砌的正嗨,沒接到實屬正常,趕緊回撥過去。

  那頭有些吵,應該是在便利店裡,因為接連聽到幾聲伴隨著自動玻璃門開啟的「歡迎光臨」,嶽峰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他告訴陳二胖快到安西了,預備找個旅館先住下。

  陳二胖著急:「安西離敦煌也就100多公里了,峰子,你加把勁,兩三個小時就到了,咱還好一起喝一杯呢。」

  嶽峰沉默了一下:「連軸開太累了,剛差點翻車,精神不好,我想休息一夜再過去。」

  既然是差點出狀況,陳二胖也就不好催他了,沉默間,聽見那邊收銀員的聲音:「一包中華,找錢拿好。」

  關秀懷孕之後,陳二胖的煙就被迫戒了,聽到那頭買煙,一顆心癢的要命,正咽口水,嶽峰問他:「棠棠好嗎?」

  陳二胖反應過來:「要她聽電話嗎?」

  他過去敲書房的門,好久才傳來季棠棠迷迷糊糊的聲音:「什麼事啊?」

  岳峰也猜到季棠棠睡了:「那別喊她了,沒事就好。」

  陳二胖的腦子裡突然就跳出一大早的場景,想起季棠棠當時枯坐在沙發上披頭散髮的模樣,沒來由就打了個激靈:「峰子,有件事……」

  他捂著手機話筒走的遠了一些,避在牆角把早上的事給嶽峰講了:「你這朋友,我怎麼瞅著有時候心裡有點毛毛的,有時候蹦出句話吧,也叫人發虛,剛我跟她說你快到了,她說儘量等你,你說等就等不等就不等,什麼叫儘量等啊?」

  嶽峰顯然沒料到這邊是這個情況,頓了頓問他:「她精神怎麼樣?」

  陳二胖想了想:「不是很好,嗯,真不是很好,我說峰子,你要是能早點來就早點來吧……不過算了,安全第一,別趕夜路了,反正你來了,她也在睡覺,不信她還能夢遊!」

  嶽峰沒吭聲,過了會陳二胖聽到他跟收銀員說話:「拿包袋裝的咖啡,再來聽紅牛吧。」

  陳二胖的心裡一跳:這是要走夜路的表示了吧?

  雖然他也挺擔心岳峰安全的,但是嶽峰能早點來,他還是歡喜的什麼似的,畢竟七八年沒見了,能早一刻見到也是早一刻歡喜:「那就是今晚到是吧?峰子,你小心點開車,我今晚上睡沙發,你來了好給你開門,省的大半夜起來吵著秀兒。」

  岳峰樂了:「不是吧陳大排,出落的這麼疼媳婦兒了,當年是誰把兩根肋骨拍的噌噌響說什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

  陳二胖窘的不行,奮起反擊:「哪能跟你比啊,你多貼心啊,聽到人精神不好哭著喊著喝著紅牛都要往這趕,我這差遠了去了……」

  嶽峰笑著罵他:「別亂講,我跟她不是那關係,你小點聲,讓她聽見了……」

  又聊了兩句才掛掉,一想到今夜就能跟當年一起扛槍的戰友見面,陳二胖心裡別提多美了,連帶著人逢喜事精神爽,熄燈了之後兩眼還晶晶亮的跟探照燈似的,過了很久才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

  陳二胖是被鈴聲吵醒的。

  鈴聲不大,但是特別尖細,像是一根鋼絲,從耳膜裡戳進去,磨人的神經。

  陳二胖特別生氣,誰啊這是,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吵醒了他沒關係,但是人家關秀是孕婦呢,影響了睡眠影響了情緒影響了胎兒發育怎麼辦,有沒有點常識?

  他皺著眉頭聽了兩秒鐘,發覺聲音是從書房傳出來的,於是憤怒的情緒被好奇取代:是岳峰的那個朋友嗎?那女孩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呢?

  陳二胖掀開毯子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走了兩步沒留神磕到了桌腳,疼倒不疼,但不知道響動有沒有驚著關秀……

  陳二胖很是忐忑地回頭朝主臥的方向看了看,確信關秀沒有被驚動,正想伸手去敲書房的門,目光忽然就被什麼東西牽引了過去……

  月光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縫照亮了客廳的一隅,那個躺在沙發上的,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的大塊頭不正是他陳二胖嗎?

  陳二胖的心在嗓子眼堵了足有三十秒,然後他確定了一件事。

  他做噩夢了,太逼真太可怕的噩夢了,更可怕的是,明知道現在是個夢,他還醒不了。

  看來,是被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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