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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黑皮開車,嶽峰坐的副駕駛,看得出換了新車,黑皮愛惜的很,開的賊穩,不像過去飆著漂移,不撞上兩攤販絕不甘休的架勢。

  黑皮、大志還有九條,以及其他一些還沒露面的人,是嶽峰在這個城市裡固定的交情很鐵的朋友圈子,大家都不是有錢人出身,開始時被人呼來喝去,都很是受了幾年罪,後來慢慢摸索著自己幹,人際網漸漸展開,鋪子店面一個個開起來,日子越來越好過,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比之過去,也算是天壤之別了。

  車子進了主幹道,人流漸增,熟悉的城市場景次第衝擊視線,城市廣場,太平洋百貨,電腦商城,海鮮食府,人行道上新潮靚麗的女孩子,挎著名牌包包嘰嘰喳喳,嶽峰有點晃神,黑皮瞥了他一眼,裝作很是不經意地開口:「怎麼著,觸景傷情,想起你們家苗苗了?」

  岳峰沒吭聲,黑皮自顧自說下去:「哥們都幫你打聽清楚了,秦苗的婚事定在年初五,地點是水晶宮大酒店,請柬已經寄到你酒吧了,潔瑜給收著,等著你去拆。她未來老公忘記叫什麼了,就知道他爹是政法委的書記,跟秦家算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那小子之前是有女朋友的,聽說還懷孕了,跟秦家的事一定,立馬分的乾淨,拿出五十萬讓女的做了人流,媽的,也是狠角色。」

  嶽峰低聲罵了句:「我操。」

  黑皮轉方向盤上岔道:「你打算怎麼辦吧,我和九條他們之前還尋思著呢,苗苗不是家裡不同意嘛,要麼讓她跟你私奔吧,路線哥幾個幫忙定,管叫秦家老頭找死了都找不到,過兩年生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你覺得怎麼樣?」

  嶽峰沒什麼精神:「別貧了。」

  「真沒法挽回了?」黑皮有點惋惜,「苗苗長那麼漂亮,你說你也是,當初先同意去她爸給安排的地方上班不就得了?怎麼著先把婚給結了再說啊。」

  「幼稚。」

  「我怎麼幼稚了?」黑皮不服氣。

  「你真覺得我同意了去機關上班秦家就同意這樁婚事了?」岳峰看車裡掛著的觀音吉祥墜,「那就是個藉口而已。我家什麼背景,苗苗家什麼背景?我家裡出的那事,市里稍微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真跟秦家做了親家,得有多少人議論起那件事?秦守業那麼好面子一人,能忍得了人家背後指指戳戳?除了家庭背景,還有朋友圈子呢,我沒損你們的意思,但他們這些人高高在上,看我們都是混混,真能屈尊做這個親?你忒天真了也。」

  黑皮沉默了兩秒鐘:「峰子,是你自己琢磨太多了吧。」

  「沒琢磨,秦守業就這麼說的。」

  黑皮猛的刹車,輪胎磨地發出刺耳的聲音,嶽峰被安全帶一勒,胸口疼的要命:「幹嘛你!」

  「秦守業說的?他當你面說的?」

  嶽峰沒吭聲。

  「我操,姓秦的是不是人啊,當面跟你提你們家那事?」

  嶽峰反而笑了:「你氣什麼啊,我都沒氣你氣什麼啊,秦守業沒說錯啊,當初是我媽不檢點,跟人在外頭不乾不淨,我爸去捉姦,結果舞廳起火,燒死在裡頭了,一開始都懷疑是我媽使得壞,我媽還被關了一陣子呢,後來查不出個結果,放出來了,但誰看她都覺得是她殺的人啊,這事當初多轟動啊,他怎麼就不能提了?」

  黑皮張了張嘴又合上,頓了頓悶悶地重新發動車子。

  反倒嶽峰安慰他:「行了啊你,別自己給自己添堵,你也得理解人家秦守業,他再怎麼尖酸刻薄,也是出自一片愛女之心,咱不計較。」

  黑皮恨恨:「那你媽出的事,不是你的錯啊。」

  「不提這個女人了行麼,提了腦袋都疼。」

  「我這不是替你跟苗苗急嘛,我怕你將來後悔,峰子,我說句直白的話,你娶的又不是秦苗她爸,她家裡不同意,她自個同意也行啊。你帶她走唄。」

  嶽峰苦笑:「你以為我沒想過?黑皮,苗苗跟我們不一樣,她做不出這種叛逆的事情。這事到此為止,別在我跟前提了。」

  黑皮不說話了,一時間氣氛分外沉悶,頓了頓他扯扯領口:「真他媽悶。」

  說完就去鼓搗車載廣播,換了一個頻又一個頻,什麼音樂調頻市民解憂俠義故事,正鼓搗著,嶽峰忽然坐直:「等等,調回去。」

  黑皮一愣:「哪個?」

  「退回去,退兩個。」

  黑皮老老實實退了回去。

  「專家分析,安西、敦煌地區在冬天出現強沙暴天氣非常罕見,此次主要受蒙古西部高壓南下及河西走廊低壓發展的影響。目前強沙暴已經持續了3天左右,能見度不足100米。此前幾年,曾出現過持續10多天的沙暴天氣,市政府已經提醒市民減少外出,過往車輛必須打出警示燈……」

  黑皮瞅了嶽峰一眼:「甘肅那塊兒,尤其是西北,氣候條件就是差,你看這風沙刮的,洗衣服都洗不過來,是吧?」

  季棠棠把全身能包上的地方都包上了,厚厚的圍巾遮住半張臉,墨鏡遮另外半張,小沙粒打在羽絨服上,發出嘭嘭的細小聲音——幸好這是在市內,如果在沙暴肆虐的平展戈壁,沙礫能把車子外頭的漆全給打磨掉,只留下鋥亮鋥亮的鐵皮,看上去跟被扒了衣服一樣狼狽。

  前頭不遠處走著的是房產仲介的那位李先生,他迎著風艱難地停住步子,伸手朝前頭一幢模模糊糊的建築物指了指:「季小姐,就是那幢樓,有空房。」

  ……

  二十來米的距離,好不容易艱難走到,季棠棠取下墨鏡,抬頭看了看,心裡慪的真想把那位李先生塞到下水道去。

  她去找房子的時候,提的要求是「短租、1~2個月、乾淨、方便」,對價位並沒有什麼明確規定,而且,她的穿戴也不窮酸吧,憑什麼連看兩家,找的都是貧民窟一樣的筒子樓?如果是好天氣也就算了,多走幾步路權當為了塑造苗條身形,但現在據說是「罕見」的沙暴天氣好不好?讓她冒著被高空異物砸死的生命危險出來看貧民窟,尾聲她真是想殺人的心都有。

  李先生掏出一串鑰匙,一邊翻編號一邊帶她往三樓走:「季小姐,這邊走,這邊。」

  逼仄的幽暗狹窄的樓道,一層的堆著雜物,二層的不知道為什麼有醃鹹菜的味道,季棠棠開始想哭,雖然在路上的生活相對艱苦,但是她也不至於自虐到這種田地,她連邁上三樓臺階的勇氣都沒了,欲哭無淚的看樓梯頂上拿鑰匙對鎖孔的李仲介:「那個……」

  話還沒完,那扇門突然從裡頭打開了,季棠棠看到李仲介的嘴巴張的比瓢還大,裡頭有人粗聲粗氣地吼了句「租掉了」,然後砰地關上門,力氣之大,震的樓道裡的牆灰撲簌簌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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