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怨氣撞鈴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嶽峰少有的沒有跟他吵:「你記不記得,在尕奈的時候,我們也以為她出事了?但是後來,她還不是好端端的?」

  「那次不一樣!」毛哥也猜到他是提那茬,「那次誰知道她裡頭有沒有穿什麼東西擋著啊,雖然說防彈衣一般人買不到,但是你也看到了,這丫頭路數野,說不定她就搞了一件穿著呢?這次你沒聽公安說麼,凳子腿戳了個對穿,對穿,你知道什麼叫對穿嗎?」

  毛哥一邊說一邊比劃,恨不得也拿東西戳嶽峰一個對穿好叫他明白。

  岳峰平靜地看毛哥:「那你怎麼解釋,現場沒有發現棠棠的屍體?」

  毛哥跺腳:「被吳千和阿甜帶走了唄。」

  「當時動靜太大,葉連成跑了,周圍的人也驚起來了。如果你是兇手,你一定第一時間逃跑,為什麼還要費力把屍體帶走?而且,吳千和阿甜已經被警方懷疑上了,他們根本就已經是殺人犯了,還怕別人發現屍體嗎?」

  「所以呢?」毛哥愣愣的,「你的意思是,棠棠死了之後,又從地上爬起來跑了?峰子,你發燒了吧,你生化危機看多了吧?」

  葛二算是個半瞎子,約莫六十上下年紀,早些年在古城街頭擺攤給人算命,那時候是不瞎的,後來,命數越算越准,名氣越來越大,眼睛裡開始長莫名其妙的東西,白白的一層,像毛,看著讓人作嘔,周邊的人開始躲著議論著嫌棄著,他尋思著,是天機洩露多了,老天讓他閉嘴,於是不再擺攤,跑到山裡找了個偏僻的地兒,搭了個棚子住著。

  說來也玄乎,不擺攤之後,眼疾沒有再惡化了,所以他算是半瞎,模模糊糊的還能看見點影子,山裡清靜,方便行事,於是索性在山裡長住,又搭了三兩棚子,圍起了個院子,院子裡躥著十來隻野貓,拴著幾條狗,狗是他特意買來的,黑狗,留著有用。

  生意還是要做的,長了張嘴,每天總還是要吃飯的。如果說之前的客人是多而雜,那現在可算是少而精了——他還是有著少數幾個互相揣著秘密進而可以互相「信得過」的客人,而客人之間神秘兮兮的轉介紹,又為他帶來新的客源,他收大價錢,為人處理一些很棘手的麻煩,比如……吳千這一起。

  時候是淩晨三點多,他披著衣裳坐在棚子中間的草墊子上,手裡摩挲著三根骨釘,抽著老式的水煙袋,嘴裡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大仙瞧出什麼不對了嗎?」吳千這樣殺人不眨眼的角色,這個時候居然也會緊張,他看了一眼腳下季棠棠被床單裹住的屍體,又咽了口口水,「在這丫頭身上,翻出的這骨釘……大師說過是有五個的,這女的是不是就是我剋星?」

  葛二又啪嗒啪嗒抽了一陣子,慢慢把骨釘放下:「你運氣倒是不賴的,腦子也還活絡,知道要把屍體給帶來。」

  吳千松了口氣:「是,我當時想著,這女的活著的時候就能幫死人一起對付我,死了的話估計也是厲鬼,被她纏上,那要比陳來鳳更麻煩,不如一起帶來,反正大仙今兒要制陳來鳳,不如把她也一起壓制了。」

  葛二豎起兩個指頭:「兩萬。」

  「一共兩萬?」

  「加兩萬。」

  「陳來鳳也才一萬……」

  吳千的話沒說完,阿甜及時拉住他,又從身邊的旅行袋裡掏出兩疊錢,畢恭畢敬推到葛二瞎子面前:「兩萬就兩萬,只要能把這事結了,逢年過節,不會忘了大仙的好。」

  葛二瞎子笑起來,嘴唇一掀,露出參差不齊長滿了牙垢的黃牙:「把她的屍體,跟後頭陳來鳳的擺一起。」

  吳千壓住內心的火,和阿甜兩個一個抬頭一個抬腳,把季棠棠的屍體抬到後面,起身時,忍不住看了眼陳來鳳,這一具,爛得只剩下骨頭了,勉強拼成個人形,骷髏頭上眼窩處兩個大大的黑洞,像是要吞了他。

  吳千心裡打了個寒戰,前頭的葛二像是能窺探他的心思一般:「也闔該你運氣不好,殺了陳來鳳之後,把她埋在樹底下,樹的根須地下抽長,鑽了她的屍體,繞了她的骨頭,你不要小看這些抽長的植物的力量,據說種子發芽的力氣,可以裂開人的頭骨,陳來鳳死了還要受這樣的痛苦,怨氣遠超一般橫死的人。她的怨氣給你招來了剋星,也是你命數到了。」

  阿甜很忐忑:「那……大仙,怎麼樣制住?」

  葛二摸索著站起來,抓起自己斜靠在邊上的拐杖,然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吳千:「你,跟我出去,殺只黑狗,取血。」

  吳千喉頭滾了一下,過來走到葛二身邊,阿甜下意識也想跟上,葛二臉色一沉:「女人別跟著,髒。」

  吳千聞言瞪了阿甜一眼,阿甜猶豫了一下,在葛二坐過的草墊子上坐下來,眼睜睜看兩人離開,棚子裡一時間安靜下來,她有些心慌,手指在草墊子上摩挲,忽然摸到那幾根骨釘,觸電一樣縮手,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陳來鳳和季棠棠的屍體,又往墊子靠外的地方挪了挪身體。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像是在抓狗,貓的叫聲,狗的叫聲,還有吳千的咒駡聲混在一處,中間夾雜著葛二聽不出起伏的聲音:「慢慢來,這狗,是要幫你化邪的。」

  阿甜拘束的坐著,忐忑地等,屋外的動靜大起來,黑狗在狂吠,又像是掙扎,毛骨悚然之下,阿甜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鈴聲。

  很輕很柔,鋼琴曲一樣,又像是哄著幼兒入睡時的伊伊呀呀,阿甜的頭皮發麻,她慢慢回過頭。

  那裡,裹著季棠棠的床單掀開著,正中央一攤血漬,屍體卻不見了。

  而陳來鳳的骨架,腹腔之間,有個風鈴,撞柱搭著白色的骨架,正輕輕地互相磕碰,聲音輕柔而曼妙,像是哪個悠閒的下午,客人不多的咖啡館裡飄出的音樂。

  阿甜十根手指頭的末梢不受控制地開始痙攣,瞳孔裡清清楚楚映出那串風鈴,她覺得像是有人撬開了她的天靈蓋,把一壺滾燙的水倒了下去,燒得她全身都在冒煙。

  身後,有人輕聲問她:「你在找我嗎?」

  捆住了四條腿吊起的黑狗劇烈地掙扎,吳千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吞咽了口唾沫,手中的鐮刀準確而快速地割斷黑狗的喉嚨。

  血是噴出來的,吳千的眼睛一迷,邊上的黑狗物傷其類,狂吠不停,就在這當兒,吳千似乎聽到了阿甜的叫聲,淒厲而又短促,他打了個哆嗦,再側耳去聽時,卻又沒聲音了。

  吳千一隻手摁住黑狗的身體,以免因為狗的掙扎使得流下的血灑在桶外,另一隻手去揉被血迷了的眼睛,一邊揉一邊問站在邊上的葛二:「你聽到阿甜的聲音了嗎?」

  葛二眯著眼睛朝棚子門口看過去,迷迷糊糊看到門內有個女人的影子。

  他回答吳千:「沒什麼,她還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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