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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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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鼇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個。 這人也姓李,名叫李伏,年紀不大,只二十來歲,舉止卻已經很有氣度,世代居住在黑石城,而且是方士城。 葉流西心裡一動:「老李家的?」 李金鼇搶著答話,且一臉榮幸:「是,是,流西小姐,咱們不是築牆為牢嗎,不許人進,但能放人出。」 這話沒錯,葉流西的指示是:一粒米一口水都別放進去,但如果裡頭有人想投降,或者要拿值錢的玩意抑或稀奇的咒術什麼的來換大米白麵,咱們也要熱情接待、分人刁難。 葉流西看了李伏一眼:「我和黑石城那頭打過不少交道,還真沒接觸過老李家的人,按說你們該地位顯赫才對,怎麼這麼低調啊?」 李伏有點尷尬:「是這樣的西主,二十多年前日現南斗之後,老李家的皮影秘術就失靈了,關內再沒有一個皮影人能站得起來,世人一貫跟紅頂白,李家跟龍家也一直有爭鬥,管事的長老說,現在形勢不如人,與其等人來拉來踩,不如自己先讓一步,還能落個清靜,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葉流西嗯了一聲。 這老李家似乎還是有點腦子的。 李伏繼續說下去:「這一趟西主畫地為牢,1/3的黑石城裡人心惶惶,也不瞞西主,大難臨頭,當然要顧著自己,我們多加打聽,才知道西主這邊的得力幹將是我們老李家的人……」 葉流西懂了。 這是千方百計攀關係拉人脈來了。 李金鼇這沒出息的,怪不得一副喜不自禁的樣子,原來是被老李家認了親戚了,這李伏口口聲聲的「我們」,大概也是「故意」忘了之前瞧不起李金鼇這種旁系支脈的陳年舊事了。 葉流西很給李金鼇面子:「既然是一家人,那你就酌情照應一下吧。」 李金鼇忙不迭點頭:「是,是,不過流西小姐,我帶他來,不是講這事……是這樣的,每次有方士投奔過來,我們不都會安排詢問一下博古妖架的事嗎?這次李伏小兄弟過來,我也和他聊了,還聊到了金爺……」 葉流西心裡一動,不知不覺就坐直了身子:「怎麼說?」 李金鼇趕緊推了李伏一下,想給「一家人」表現的機會,同時也為自己能在葉流西面前講得上話而沾沾自喜。 李伏剛剛說他是葉流西面前的「得力幹將」呢,風水輪流轉啊,也有你們老李家上巴著我的一天。 李伏很是禮貌客氣:「西主,我們從小精研《博古妖架》,學習的版本是關內最完善的。鼇叔給我講了你朋友高深的事了,恕我直言,高深現在還能活著,多虧了那層蛇鱗,金池水的腐蝕性極強,沒有那層蛇鱗,他的身體,早就被蝕沒了,所以蛇鱗沒法揭,也揭不得。」 葉流西靜靜聽著。 「也無藥可治,下一步侵魂蝕魄,很快會變成人蛇,聽說西主見過人架子,人蛇跟人架子也沒什麼區別,都不再是人,跟畜生沒兩樣……」 葉流西打斷他:「說重點。」 李伏有點窘,白淨面皮上立時泛起了紅:「鼇叔跟我說了之後,我想了個法子,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聊勝於無——西主應該知道,我們老李家有皮影秘術,當年皮影人可以進出關時,關內都是靠他們買貨議價,運送物資吧?」 葉流西點頭:「知道。」 「關外情況複雜,需要皮影人有一定的應變脫身能力,所以,皮影人絕不是簡單的提線木偶,我也不怕把這秘密在西主面前說出來……」 「那些其實都是赤膽忠心甘願舍去身體的死士,我們用秘術,最多可以引九個人的魂魄意識與皮影人合為一體,出關一步血流幹,這些人出關時,他們的身體血液乾涸,風乾成屍,再也不能用了,從此就以這張牛皮為身,牛皮耗損到無法挽回時,就是自然死亡。」 葉流西喉嚨有些發幹:「說下去。」 「西主沒見過活的皮影人,他們跟人沒什麼兩樣,有自主意識,所以才能在關外經商易貨,高深的身體已經不能用了,魂魄盡銷之後,他就不是人了,西主如果考慮讓他做皮影人的話,我們老李家可以幫忙移魂轉魄,這樣,總比讓他做人蛇的好。」 葉流西沉默了一會。 她之前給李金鼇下達死命令的時候,要求他必須提供一個解決的法子,多大膽多逆天都好,但李伏的想法一出,她還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皮影人? 有些荒誕,有些黑色幽默,確實不完美,但她得承認,比起人蛇,這個要更好些。 她抬眼看李伏:「不是說,皮影秘術已經失靈,關內再沒有一個皮影人可以站得起來了嗎?」 李伏早就在等她問這句話了:「是沒錯,皮影人想站起來,想再次進出關,得等西主死了,還骨皮影人……但西主可能沒意識到,你身體有一部分的骨,已經死了,也就等同於已經還了。」 說到這,他的目光落在了葉流西左腕的鋼筋鐵骨之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想為一個皮影人立骨,我們老李家咬牙拼一拼,付出點大的犧牲,還是辦得到的。」 帳內安靜極了。 李伏有點緊張,胸口起伏得厲害:只要葉流西點頭,老李家就是立了一大功,將來,不管那1/3的黑石城命運如何,老李家都可以安坐不倒。 葉流西終於大笑起來。 她說:「好,這也算是個退而求其次的法子,是不是只要我點頭,高深也願意,就可以實施了?」 李伏趕緊搖頭:「也不是,還有一個難點。」 葉流西眉頭皺起,笑意立收:「說。」 「想把人的魂魄引到皮影人身上,鑿刻的皮影面貌必須惟妙惟肖,否則魂魄是不會過身的——早些年,老李家施皮影秘術之前,要把死士請來當樣版,刻畫『喜怒哀樂悲愁驚』,各種面部表情神態,不一而足,有時候要籌備幾個月之久,出上百張雕鑿圖。現在難就難在,高深的容貌已經毀了,提供幾張照片,遠不夠完成雕鑿出圖的活。西主或許見過他,對他面目熟悉,但西主你刻不了這皮影……」 葉流西沒說話。 過了一會,她輕輕咬住下唇,唇角微微彎起。 真巧,她恰好就認識這麼個……老藝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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