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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龍申清了清嗓子:「流西小姐,銀蠶心弦確實是丟了,高深……可能你也知道,他自己逃走了。江斬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會設法儘快移交的。」

  葉流西問他:「三條有兩條黃了,一條不確定,這也叫交差?這也配跟我談交易?」

  龍芝按捺不住:「葉流西,你少裝了,銀蠶心弦在屍堆丟的,不是你幹的,還有誰?」

  葉流西笑了笑,伸出左手的骨爪將右腕的衣袖擼高,露出腕上銀亮的鏈子:「是在我手上,但這心弦,既然不是你們給我的,就不能算你們的功勞。」

  龍申早有應對:「如果我同意為昌東撥弦續命呢?」

  葉流西將鏈子撥落到桌上,推向龍申:「龍老爺子既然這麼有誠意,那銀蠶心弦這一條,我就算你們達成了。」

  說話間,阿禾走上前,把一張黑石城的地圖鋪開在桌面上,又很大方地遞過去一支筆:「西姐說了,三個條件,每達成一個,換你們1/3黑石城的平安,區域你們自己劃,我們不計較。」

  龍申坐著不動,也沒去接阿禾手中的筆:「為昌東續命,只能換1/3個黑石城?」

  言下之意,還覺得這交易不合算,想討價還價一番。

  葉流西看著龍申,意味深長:「怎麼,你還覺得少了?龍老爺子,我提醒你一句,整個關內,也只有我願意去做這樣傻的交易了,但凡我咬個牙狠個心,這三個人我不要了又能怎麼樣?」

  龍申沉默。

  確實,他該感謝葉流西居然會心慈手軟。最初聽到這樣的交易條件時,他甚至疑心葉流西是不是在作弄他們:三條人命而已,哪有資格跟黑石城相提並論?感情用事的人果然難擔大事,葉流西一手好牌,也許會因為這三個人打爛的。

  葉流西說下去:「還有,阿禾說漏了一點:所有的交易,都以昌東活著才成立——我知道心弦一續三年,為昌東續命,換來的是1/3個黑石城的三年平安。」

  心弦的確只能一續三年,這附加條件不算太過分。

  龍申抬手接過阿禾手中的筆,從地圖的1/3處橫拖而過——他要的那塊安全區域裡,既包括方士城,也包括羽林城。

  簽老太太和趙觀壽不約而同,都暗自松了口氣,龍芝臉色鐵青,卻又無計可施:早預料到了,幾個老傢伙肯屈尊來,就是做好了準備要低頭,不然來幹什麼呢?

  葉流西微笑:「那撥弦吧。」

  她看著龍申擎起鏈子,看著他用拇指和食指從鏈端慢慢抽取出顏色已然趨近灰敗的心弦,眼前忽然有點模糊。

  龍申三根手指緩緩搭上弦身:「葉流西,撥弦收弦,都是頃刻之間,你就不怕我出爾反爾,現在要了昌東的命嗎?」

  葉流西垂下眼簾,語氣分外平靜:「我怕什麼?你續的是昌東的命,也是你們這些方士和羽林衛大族的命。你當然可以現在就殺了昌東,反正有整個黑石城為他陪葬。」

  龍申心裡歎了口氣,指尖微彈間,那線心弦慢慢亮起。

  李金鼇留心看他指法,一顆心砰砰亂跳:龍家的秘術,應該是指法結合咒術一同進行的,現場看只能學個皮毛,但管它呢,能學一點是一點,葉流西吩咐了,他就認真照做。

  很快,龍申引弦歸鏈,將鏈子遞回給葉流西。

  葉流西看向地圖未被圈劃的部分:「給你們提個醒,我原計劃三日後攻城,這計畫並不準備更改。你們有1/3的城池是安全的,三日內交出江斬,能保住另外的1/3。至於高深那1/3,我看沒什麼指望了……」

  「要麼這樣,你安排金羽衛配合我,我抽空去一趟黃金礦山,高深如果真躲在礦山裡,你們怎麼找他都不會出來的,但我去就不一樣了,他聽到我的聲音,會主動露面也說不定。」

  「如果我在礦山找到他了,這1/3,我還算你們的,怎麼樣?」

  龍申點頭:「這樣再好不過了……流西小姐還有什麼要求嗎?」

  葉流西說:「有啊。」

  她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龍芝,看回龍申時,重又莞爾:「三年過得很快的,到時候,又要麻煩你撥弦了——我這人說話不中聽,老爺子年紀這麼大了,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個三年,我希望龍老爺子能儘快選個聽話又明事理的接班人,我說的接班人,可不是指龍芝啊。」

  ……

  車子緩緩開動,龍申回頭看了眼越去越遠的談判帳篷,又伸手拍了拍龍芝的手背,語氣不容置疑:「你也聽到了,三天內,選個時間,把江斬送回去吧,一個廢人,換1/3個黑石城,這交易合算的。」

  龍芝咬牙:「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嗎?她要把我換掉,你也照做嗎?」

  龍申說:「龍芝,形勢不如人,就先示弱伏低,再徐徐圖之。人生總有起伏,葉流西不也曾經一敗塗地嗎,她都能東山再起,咱們也未必不能捲土重來。」

  龍芝心頭一突,抬頭看向龍申。

  龍申的臉色還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你想要江斬,其實很容易,等天下都是你的,他也自然就是你的了——現在把他送回去,就當放羊暫時出去吃草。我們先保住1/3的黑石城,又1/3,再1/3,有了立足地,有了喘息的時間,什麼事辦不成啊?」

  「不過龍芝,你記住我的話,真到了那一天,別像葉流西那麼蠢:給敵人喘息的時間,就等於是給自己的墳塚開挖了第一鍬。」

  龍芝唇角浮出笑意,輕聲說了句:「我知道了。」

  唯恐夜長夢多,葉流西第二天一早,就帶隊進了魂魄山門。

  這裡還是老樣子,九個月前的那場大震都沒能讓黃金礦山改頭換面,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重修的金爺臉了——以前的金爺臉很自然,只是山壁上象形的洞穴組合,現在就像是整容動了刀,鋼筋作骨,石塊堆疊,水泥彌封,怎麼看怎麼格格不入。

  葉流西把礦上負責做飯的都叫來問話,只一個問題:近幾個月來,有沒有大批量地丟過食材?

  這完全是基於自己的經驗:從前穴居在礦道裡,沒認識江斬時,總要想方設法偷吃的,不敢經常出來,怕露了行跡,所以每次都會儘量囤多些東西,幹饃、鹹肉、鹵醬,有一次,還直接順走了一壇醃鹹菜。

  高深總要吃飯的。

  但問話的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伙夫們表示一切都正常,丟食材的事不是沒有,但查看下來,基本都是老鼠作祟。

  葉流西讓所有礦工撤出礦道,讓人用車載喇叭擴音器朝礦道裡喊話,幾個小時下來,漫山遍野迴響不斷,很多人耳朵裡都出現幻聽了,那些黑洞洞的礦道還是依然故我。

  阿禾泄了氣:「西姐,高深會不會……逃出去了啊?」

  不會,魂魄山門沒開,金池的外接通道口後來又被鐵水焊死,炸山堆壓,從根本上杜絕了出逃的可能性——死在礦山倒是有可能,但這麼久了,屍體總該能被發現的。

  葉流西沉吟了一下:「我進礦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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