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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阿禾在邊上聽得發愣,拿手指戳了戳肥唐,用筷子頭蘸了水,在桌上寫:關內?

  一直以來,肥唐他們聊重要的話,都是避著阿禾的,今天出行在即,有點忘乎所以,把這茬給忘了。

  肥唐撓了撓頭,也懶得長篇大論去解釋:「阿禾,你別管了,總之,我過一陣子再來,到時候再跟你細說。你呢,這段時間,幫我個忙:你多去西市逛逛,有那種上了年頭的古董玩意兒,你先墊錢幫我買了吧,我有用。」

  阿禾點頭。

  肥唐怪得意的,覺得這趟進來,雖然收益上沒大斬獲,但顯然前景一片大好,他拍胸脯對著阿禾保證:「下次來,我給你帶新奇玩意兒,你肯定沒見過。還有……」

  他本來想提代舌的事,讓阿禾高興高興,轉念一想,葉流西還得去求人呢,求人三分難,還是等事情有了八分准才說吧,於是話到嘴邊成了:「……還有那個龜背蛇梅啊,不知道到了外頭能不能長,哎柳,它要是到了外頭能活,咱們也別倒騰古董了,光賣花就大發了……」

  丁柳雙眼放光:「我也覺得那玩意兒比黃金好……有了那個,我乾爹面前更好交代了,哎,不如待會……」

  兩人擠眉弄眼,心意相通,轉瞬間達成一致,一切盡在不言中。

  昌東聽他們喜滋滋暢想,忽然就想明白了。

  一碼歸一碼,沒什麼可隱瞞的,不該瞞著葉流西,也不該瞞著丁柳和肥唐——他們都在龍芝的計畫裡,有理由知道自己可能會面對的危險,也有權利採取一切手段去規避和應對。

  早飯後,看護高深的醫務人員陸續撤出,李金鼇原本在邊上看熱鬧,看著看著,看出了幾分曲終人散的意味,心裡有點不安,急急向一個拎設備箱出來的醫生打聽:「怎麼了啊,不治了啊?」

  那醫生回答:「不是,他們要走了。」

  走了?李金鼇只覺得大晴天一個霹靂正擊在腦心上:他昨天才委婉表達了要攀高枝的想法,今天這行人就捲舖蓋要走,不至於吧?

  他慌裡慌張進屋找昌東,昌東這才想起忘記通知他了:「事情出得突然,決定離開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要麼你也收拾東西,跟我們一道走吧,中途選個地方把你放下,你走得越遠越好,也別想什麼前程了,能安穩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李金鼇瞠目結舌,越聽越覺得,昌東這語氣,像是在勸他逃難避禍……

  昌東沒再理他,自顧自收拾東西,李金鼇站了一會之後,忽然背脊發冷,想也不想,飛奔回房。

  他一把年紀的人了,鹽不白吃,橋不白走,話也不需要別人說得太明白:黑石城的爭鬥,瞬息萬變,有些熱門人物還未上位已然失勢,連累小魚小蝦無數。

  看來是押錯寶,站錯隊了。

  時近正午,出發在即。

  考慮到昌東前一天身體不太舒服,葉流西堅持要他和高深一起躺救護車,丁柳隨車看護,至於越野車,她和肥唐輪流開,順帶捎上李金鼇和兩隻雞。

  阿禾送一行人出去,雖然肥唐承諾了過一陣就回來,但眼見偌大的院子頃刻間冷冷清清,連兩隻雞都上了車,她還是止不住紅了眼圈。

  看到阿禾難受,肥唐心裡怪不是滋味的:所以不能隨便打女孩子,自從他上次在荒村差點把阿禾打哭了之後,他就總覺得像是欠了她點什麼,雖然她是裝的,但也是迫不得已啊。

  他想不出什麼更合適的話,只能一迭聲安慰阿禾:「你保重啊,咱過一陣子再見……」

  正說著,昌東從救護車上探身出來,說了句:「車上還有地方,多帶個人不擠:阿禾要是願意,可以送送我們,就當出去散心好了。反正羽林衛一路有車隊護送,到時候,她可以再跟著羽林衛的車回來。」

  這還有不樂意的?阿禾趕緊點頭:她也知道自己現在位置尷尬,趙觀壽估計不會再用她,說不定哪天就會被趕出羽林衛,這糟心的結局,越遲面對越好。

  ……

  又是一列車隊出城,這排場,甚至比從黃金礦山回城時還要聲勢浩大,昌東躺在擔架床上,懶得去看,一切都是聽丁柳說。

  ——搞什麼鬼,有八輛車送我們,前後有也就算了,側翼都有,這隊形,它當自己衛生巾啊。

  ——東哥,我怎麼覺得這不像護送,像押送啊……

  ——有兩輛車,神神秘秘的,窗簾拉得嚴實,都看不見裡頭坐了誰……

  昌東忽然打斷她:「小柳兒?」

  「嗯?」

  「怪無聊的,做道性格測試題好不好?」

  「你說啊。」

  昌東說:「你的親人,在一場大火中遇難了,大家都以為是意外。」

  「幾年後,你愛上一個人,有一次聊天,你忽然發現,當年那場火,是她無意中扔了一個煙頭導致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會引發那樣的後果……你會怎麼做?」

  丁柳瞪大眼睛:「這還有沒有素質啊,煙頭能亂扔嗎?煙頭這玩意,扔一般地方也不得會引發火災啊,那肯定扔的垃圾桶、草堆吧?」

  「這簡直是犯罪,還燒死人了是嗎?這種是過失殺人,要抓去坐牢的吧?我怎麼做……當然是去報警了,伸張正義啊。」

  昌東提醒她:「你已經愛上那個人了。」

  丁柳嗤之以鼻:「愛上又怎麼了?都什麼年代了,結了還能離呢,愛錯了還不准人懸崖勒馬啊。我親人都被燒死了,我不做點什麼,死了都沒臉去見啊。」

  昌東說:「那站在理性的立場上,你能原諒這個人嗎?」

  丁柳皺眉:「很難原諒吧,我親人哎,就算對方是無意的,我也心裡膈應啊……哎東哥,這說明我是什麼性格啊?」

  昌東笑了笑,他本來還想問「還能繼續去愛嗎」,看丁柳的反應,估計也不用問了。

  他低聲說了句:「拿得起放得下,挺好的。」

  這也叫性格測試?丁柳心有不甘:「那你呢東哥,如果是你,你怎麼做啊?」

  昌東沒有回答,他闔上眼睛,像是聊著聊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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