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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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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橋之後,發現沒想像中那麼難,雖然不如江斬走得穩,但練過的人,身體的適應協調性還是比一般人好很多,走到後來,她甚至覺得,萬一真的情況有變,在這鏈橋上跟江斬過個兩招也並非天方夜譚。 距離不長,很快到了中心,也終於近距離看到江斬。 他比她高了小半個頭,個子跟昌東差不多,但因為偏瘦的關係,給人一種更高的假像,明明眉目清雋,透著儒雅文氣,但轉瞬間,又代以沉鬱陰鷙的壓迫感。 他這樣的人,生就一副易夭易折的骨架,是怎麼在黃金礦山裡活下來的?又怎麼打碎重鑄,站穩到今時今日? 祭祀坑的石壁上,鑿刻的那個「青芝」真的是她嗎? 葉流西提起手中裝著獸首瑪瑙的兜袋:「要先驗個貨嗎?」 江斬盯著她看:「當初救你,沒想到是引狼入室。說什麼要被送到黃金礦山當營妓,身上連烙疤都有,只是為了博我同情打入蠍眼做的一場戲吧?」 他還救過她? 「羽林衛大舉圍攻胡楊城,只要再撐兩天,援軍就會到,我那麼信任你,把西城門交付給你。」 「你玩的好一手裡應外合,近衛跟我說城門破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殉職,結果趕過去,看到你在城樓上對著我笑,下頭門戶大開,羽林衛像潮水一樣湧入。」 葉流西有點不安。 江斬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謊。 「全城戒嚴,胡楊城被圍得水泄不通,有些人假扮成老百姓,被帶去你面前指認,葉流西,你一個都沒放過。」 「蠍眼幹將,112口,包括金蠍會長老,九個人,全部被吊死,我救不了他們,但我去行刑的現場了,我要記著他們死時的慘狀,這樣,我就不會忘記要復仇。」 他笑起來,明明是盯著她的,但目光似乎早就穿透她,重又回到那一刻的刑場。 「那麼多人咒駡你,你讓人用鐵尺打碎他們的頜骨,閆長老連牙齒帶血噴了你一臉,你一氣之下,拿這根繩子活活勒死了他……」 他抬起手,手中垂下一根麻繩,繩身上有一片暗紅,不知道是不是人血染就,葉流西後背發涼,底下的肥唐仰著頭,早就聽得呆了。 江斬攥繩的手慢慢收緊,指節處森然泛白:「從頭到尾,我看了全程,一眼都沒漏掉。後來起風了,你們都走了,我趁看守不注意,撿來這根麻繩,還有一把沾血的鐵尺,我對自己說,絕不假手他人,一定親自報這個仇,就用這根繩,還有這把尺子。」 葉流西腦子裡亂作一團,她定了定神:「一碼歸一碼,凡事有先後,我是來換人的,你想翻舊賬,是不是先等一等?」 江斬彎下腰,從靴子裡抽出一根鐵尺,把手處用布纏覆,方便握攥。 他答非所問:「你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我念在過去的情分上不報仇,而是這一年,上天入地,我都找不到你。」 他垂下眼,看肥唐的後腦勺:「你這朋友說,胡楊城沙暴,你也受了影響,好多事情不記得了。沒關係,我一件件跟你說,免得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他周身殺氣大盛。 葉流西一手攥住側鏈,另一手猛然揚起兜袋:「江斬,你不想要獸首瑪瑙了嗎?我一鬆手,它可就掉下去了!」 話音未落,江斬忽然抬手,手中的鐵尺狠狠擊向她手裡的兜袋。 玉石碎裂聲,即便隔了一層兜袋,還是堪稱清脆。 那兜袋原本被撐起個獸首瑪瑙的形狀,現在已經被碎片壓得下墜,肥唐耳膜處嗡嗡的,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流血。 賊尼瑪啊,你不要就不要,你手別這麼賤啊。 江斬冷笑:「都說得到獸首瑪瑙的人,會成為第二個厲望東,可惜我不稀罕——如果天下註定是我的,有沒有這個獸首瑪瑙,都沒分別。再說了,我打碎了它,也就等於打碎了這個讖言,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迷信這東西了。」 葉流西說:「那你還口口聲聲,一定要我拿獸首瑪瑙來換……」 江斬打斷她:「我怕你不來啊,我表現得很在意這個玩意兒,你就會以為自己有倚仗,認為我投鼠忌器,不敢對你動手……其實,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他大笑起來。 「葉流西,今天是個大日子,我選在今天,要你的命,洗我胡楊城之仇,也選在今天,掐斷黑石城的命脈。」 他回頭看向青芝:「青芝,這一年來,你太謹小慎微了,都變得不像你了,我也藏得夠久了——這一次,我沒跟你商量,希望能給你一個驚喜。」 青芝一怔:「你做什麼了?」 江斬縱聲大笑,笑聲未歇處,眸光一緊,鐵尺向著葉流西當頭砸下。 山門震響,車聲隆隆。 趙觀壽愣了一下,轉向身邊的金羽衛頭目:「這個時候怎麼會開山門?」 那頭目看向高處。 不一會兒,高處的金羽衛哨台就打下旗語。 是方士之長,龍申龍老爺子來了。 趙觀壽糊塗了。 不會啊,龍申這老鬼,早甩手不管事了,雖然因為那件事,公開給過他幾次難堪,但那純屬心頭氣難平,借地兒撒火而已。 極目看去,車隊如同長龍,飛快盤上山道,愈行愈近,當頭的那輛,確實是龍申的座駕。 車子在近處停下。 司機下了車,從車頭處繞過來,給龍申開門。 車門開處,趙觀壽看得清楚,那姿態動作,還真是龍申…… 就在這個時候,丁柳忽然指著那個司機大叫起來:「他!蠍眼,這個人是蠍眼!」 那個司機猝不及防,愕然抬頭。 沒錯,是那個蠍眼,那個試圖劫車的病弱男,那個在她頭上插過一刀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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