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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這裡像個祭祀品坑,遍地三牲白骨,豬頭牛頭,甚至人的骨架都為數不少,四周彌漫著一股經年的腐臭,熏得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好在,除了那個出了意外的猛禽衛,其它人都沒什麼大礙,餘下的猛禽衛圍過去,低聲議論了幾句,葉流西依稀聽到有人提到「老鼠」,那之後,靜了片刻,忽然刀光一閃……

  葉流西沒能及時偏頭,眼睜睜看著那個猛禽衛的腦袋滾落下來。

  動刀的應該是十人隊的小頭目,刀身在褲邊上擦血入鞘,然後回頭跟她解釋:「沒救了,也帶不走。這骨架都被磨得尖利,應該是有老鼠磨牙,留他活著,萬一被老鼠啃吃了,還更受罪。」

  葉流西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阿禾慘白著臉退開兩步,抬頭朝上看。

  如果沒記錯,一行人好像是從上頭跌落的。

  昌東也把手電光打向高處,這兒整體的形狀像個細頸的大肚瓶:大肚瓶是祭祀坑,細頸就是他們跌落的通道——更確切地說,當時在礦道裡,不是直接跌落的,而是被吸附著水準帶飛了一段之後,驟然下跌。

  但是光柱打到盡頭:那裡好像是密封的。

  再看周圍,祭祀坑的一面有個洞口,黑魆魆的,想必接下來是要朝那裡走。

  昌東過來,伸手把葉流西拉起。

  阿禾聲音發顫:「咱們剛剛,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吸進來的,就像……」

  就像是有巨人,在大口地吸氣。

  昌東點頭:「金爺臉,耳眼口鼻嘴俱全,剛在鬼牙礦道口,我還奇怪扔的那些祭品哪去了……」

  現在想來,如果是扔給人吃的,就解釋得通了:誰會把食物留在嘴裡呢,當然是咽下肚了。

  所以山石上的那張臉,並不僅僅是張平面的象形臉,它內裡連著口腔、食道,乃至腹胃。

  說話間,鐵鍊聲響,鎮四海已經走到那個洞口處了,探頭探腦,渾然無畏。

  葉流西看昌東:「走嗎?」

  昌東的手電筒光猶自在四面逡巡:「好,往裡走吧……慢著,等一下。」

  他把手電光移回剛剛的位置,那是白骨累堆的高處。

  昌東幾步攀爬過去,蹲下身子,拿手電筒身快速撥開周遭的雜骨零碎,然後招呼葉流西:「你過來。」

  葉流西跟過去,屈膝半蹲,一眼就看到,石壁上居然有字。

  歪歪扭扭,像是砸鑿工具刻就,上頭寫著:江斬,青芝,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短短幾個字,葉流西卻突然頭皮發緊,呼吸急促,總覺得像有一線電,瞬間從心臟穿透。

  她覺得自己應該想起點什麼了,但腦子裡,始終一片空白,空到她有些惘然。

  昌東把手電光打近,從各個角度看那幾個字:「勁力不夠,不像是腕上有力的成年人鑿的,而且以江斬青芝今時今日的地位,來鑿這幾個字不大可能。我傾向於覺得,是他們早些年逃跑的時候鑿的。」

  居然能想到利用鬼牙礦道逃跑,也真是兵行險招了。

  葉流西看向那行刻字。

  青芝當年也在黃金礦山?

  不不不,三個人都在,未免太巧合了,而且很顯然,逃跑的時候,是江斬青芝兩人同行,沒帶她。

  但是昌東之前又推測過,蠍眼應該是她和江斬共同創立的……

  葉流西覺得,自己就快想透這層玄虛了

  昌東回頭看了一眼原地等候的阿禾和猛禽衛,拉過葉流西的手,在她掌心寫了四個字。

  你是青芝。

  只有這樣才合理。

  故事的起初是:江斬和青芝少年時同在黃金礦山做苦工,受盡折磨,然後相伴出逃,借著青芝可以行走關內外的能力,創立蠍眼,迅速壯大。

  而故事的現在,綜合多方之口,應該是:青芝小姐在黑石城陪著斬爺呢,跟斬爺紋了一樣的紋身,很得江斬寵愛,而且身高、身形、脾性,還都跟葉流西有點像。

  唯一的意外出在故事的中間。

  青芝不見了,她出現在那旗,成了葉流西。

  青芝出現了,她一直陪著江斬,從未離開過。

  如同圈轉的鏈條上有一節,被人巧妙地換掉,換得天衣無縫。

  不管背後主使的人是誰,羽林衛也好,江斬也好,雙方互相合作也好

  被置換的最佳時機,都是在胡楊城沙暴。

  ……

  寂靜中,忽然又響起了江斬的聲音:「葉流西,你的速度有點慢哪,該不會是金爺吸了口氣,就把你們給嚇住了吧?」

  葉流西說:「是嚇得夠嗆的,不過你等著吧,很快就到了……對了,青芝也在嗎?」

  過了一會兒,那頭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聲線有些沙,帶幾絲酥軟,很撓人心:「你找我啊?」

  葉流西說:「沒什麼,挺好奇的,這一路上,有幾個人跟我說過了,說你有點像我,我還挺期待跟你見個面的。」

  青芝笑起來:「是說你有點像我吧?不過贗品就是贗品,不要老想著取而代之,當初的你嘴臉就有點難看,跟我穿一樣的衣服,又紋個同樣的紋身——希望這一年過去,你能有點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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