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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我回去之後,會跟七爺講明白:咱們不合適,硬拉扯對誰都不好,你放心吧……就這個,大家吃飯吧。」

  說完最後一句,額頭上都滲汗了。

  丁柳愣了半天,才若無其事地說了句:「哦。」

  她低頭拿勺子攪粥,勺子也像是遭了水打牆,在碗裡轉啊轉的,找不到出路。

  吃完飯,昌東到院子裡透氣,以他稀薄的花木知識,大體認得出種的都是梅樹,虯枝屈曲,很有觀賞價值,就是根部那一圈的土壤看起來怪怪的,跟烏龜殼似的。

  他蹲下身子,拿手在那片龜紋土上敲了敲。

  居然鏗鏗作響,地底下忽然冒起一個烏龜頭,脖子伸得老長,和他對視了一眼之後,又慢慢縮回地下。

  昌東有點僵,手還保持著敲龜殼的姿勢,頓了頓聽到李金鼇嘿嘿笑,抬頭看,他就在不遠處喂雞,估計目擊了全程。

  昌東說:「這個是……梅樹?」

  簡直匪夷所思,梅樹底下長烏龜?還是活的?烏龜不是長在水裡的嗎?

  李金鼇說:「你才發現呢?我住進來頭一晚就注意到了,這些梅樹的枝幹都扭曲得跟游龍似的,叫龍游梅,宋朝的時候,有個文士叫張功甫,他總結說,賞梅一定要有相稱的景色,他給舉了四種,分別是:澹陰曉日、薄寒細雨、輕煙佳月、夕陽微雪。」

  「這院子裡種的,文雅點叫龍遊四品,俗名叫龜背蛇梅,拿這『夕陽微雪』來說,開花的時候,哪怕是晚上、不下雪,這梅枝上也會積起微雪,梢頭上掛一輪夕陽。」

  昌東說:「那這薄寒細雨,意思就是大晴天的,這株梅樹上都會下小雨?」

  李金鼇猛點頭:「可不是嘛,而且開花之後,這烏龜就能出土了,可以托著梅樹爬來爬去,你懶得過來看,它自己爬去給你賞,跟流光一樣,也是《博古妖架》上冊的品種。」

  昌東站起身。

  倒還挺有意思的:世事無絕對,一說起「絕妖鬼於玉門」,就總覺得關內一片妖行魔走天愁地慘,倒真沒想過居然也能有這樣的雅趣玩意兒。

  忽然聽到葉流西叫他:「昌東。」

  回頭一看,她已經到了跟前,說他:「你可以啊。」

  昌東知道她指的是高深的事:「沒幫什麼忙,就是柳七說媒的事,始終是兩人中間一塊攔路石,幫著挪了一下,以退為進。接下來,看兩人緣分吧。」

  別人感情的事,他也不喜歡多作攙和。

  葉流西嗯了一聲,總覺得還有什麼事忘了說,過了會終於想起來,臉色一沉:「你昨晚為什麼開門只說一句話,又把我關在外頭?」

  當她好欺負嗎?她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昌東說:「我調戲你啊。」

  這解釋……居然挺合理的。

  葉流西咬牙:「有本事你來真的。」

  昌東說:「好啊,約個時間,我奉陪。」

  葉流西挑釁似地看他:「好啊,就今晚,我給你留門,別不敢來啊。」

  昌東回答:「你別不敢開門就好。」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不讓誰,正僵持間,肥唐從身側飛竄而過,帶起一陣勁風。

  抬眼看時,他都奔到院門口了。

  葉流西問他:「幹什麼去?」

  話說到一半,人影已經不見了,只餘聲音嫋嫋飄進來:「我看碗去。」

  也是心大,黑石城這麼人生地不熟的,他居然敢一個人出去,都不說拉高深陪一下,葉流西眉頭皺起,倒是昌東說了句:「放心吧,羽林衛會派人監視的。」

  肥唐剛到羽林城門口就被攔下來了,理由是:要向上頭彙報一下。

  一彙報不要緊,招來了阿禾。

  肥唐那白眼翻的,都快看不見眼珠子了:「你怎麼又來了?」

  阿禾也鼻孔朝天:「你以為我想來?這是趙老先生交代的,你們出來進去,我們必須都得跟著。」

  肥唐嫌棄她:「那也別給我派個小白鴿啊,我要制服上有鷹的!」

  那種的,肯定打架厲害,會讓他有安全感。

  阿禾說:「猛禽隊都是保護有身份的人的,你就這檔次,我來都是抬舉你了,不要拉倒,我走了。」

  她作勢要走,門口的守衛臉又拉得跟個晚娘似的,明顯沒人陪同不讓出,肥唐說:「哎哎,那就你吧。」

  就當她是張門卡好了,到了市集,人多擁擠,他再把她給甩了!到時候趙觀壽就會狠狠訓她,說不定還要扣工資——也算是出了他一口惡氣了。

  肥唐覺得自己真是聰明。

  進了西市,他故意磨蹭,兜兜轉轉,偏不說自己要去哪,還專湊一些很無聊的熱鬧,書攤上一本講做菜的書,他都能翻得樂不可支的,又圍觀了一回攤主打架,最後跟一個支攤賣餛飩的爭執小蔥是撒進鍋裡好還是撒進碗裡好。

  阿禾無聊得都打呵欠了,擦了擦眼睛,又活動了一下脖頸,然後轉頭看不遠處的店面……

  肥唐拔腿就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快過阿禾,就是勝利。

  阿禾大叫:「肥唐,你給我站住!」

  太小瞧他智商了,他為什麼看中那個餛飩攤?就是因為地理位置好、人流大、拐個彎就能進另一條商鋪街,而那條街的店面都有前後門兩個出口……

  一通七拐八繞,阿禾就不見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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