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西出玉門 | 上頁 下頁
一五一


  「後來在小揚州城門口,我看到一輛蠍眼廢棄的車,車上有山茶標記,是當初我帶隊時的座駕……」

  趙觀壽打斷他:「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了,走吧,待會你就知道了。」

  兩側的流光暗下去,像是知道他們將略過這裡,那些玻璃展櫃,還有牆上的掛畫,都隱入一片暗沉,肥唐沒有看過癮,走到盡頭時,心有不甘地回望。

  那面掛在牆上的黃金蓋板,在黑暗裡熠熠生輝。

  肥唐忽然深刻地領會了一句老話

  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的。

  走過昏暗的展廳接合地帶,流光乍然亮起,眼前出現的,是龐大的關城復原模型。

  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玉門關了。

  形制上,很有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的風采,護翼長城往兩邊延展,中間城樓層層高起飛簷翹角,門洞森然,一團漆黑。

  趙觀壽回頭看昌東:「你覺得,這玉門關城,是不是差了點什麼?」

  差了什麼嗎?葉流西挺納悶的:看起來正常啊,有屋頂有門洞,磚瓦也沒見缺角。

  昌東回答:「少了大門。」

  趙觀壽很滿意:「不錯,觀察得很細緻。」

  他走到牆邊,扳住壁嵌的金雕首,往邊上用力一轉。

  輒輒聲響,門洞的環壁上有鋼板不斷伸出、拗轉、拼接,自由排列組合,發出鏗鏘撞擊之聲,又有各色光影爍動不定,刺得人眼花。

  待到聲響靜息,光影停定……

  肥唐失聲叫出來:「博古妖架?」

  門洞裡架出的,是層層疊疊的博古架,也說不清那些「多寶格」到底有多少個,半數格子裡,都有全息投影一樣的物件,肥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無風自動的萋娘草,妖嬈如同水蛇,彎彎繞繞。

  另外一半的格子,都是黑漆漆的,像分佈淩亂的黑色補丁。

  昌東喃喃:「所以玉門關的大門,其實就是博古妖架?」

  難怪「出關一步血流幹」,想東歸,根本就是要穿過重重妖鬼之陣。

  趙觀壽點頭:「進關也有兩千多年了,萬物都有壽數,妖鬼也滅絕了許多,這些黑下來的,就是已經滅絕了的,哪一天,這些妖鬼都死絕了,玉門關的大門,也就自然打開了。」

  「南斗破玉門,厲望東是想借外頭的助力,解封玉門關,最終沒有成功,也算是關內關外,度過一劫。」

  「有了厲望東的教訓,蠍眼的人學乖了,改換了策略,知道外界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妖鬼入世,索性不找外援,決定內部攻破,強開博古妖架。」

  「而眼塚,是從博古妖架裡逃出來的,當然,這倒也歪打正著了——博古妖架是禁地,我們不希望任何人去,眼塚盤踞了屍堆雅丹,等於是架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蠍眼的人為了從眼塚這裡拿到消息,想辦法討好它,而投喂,是最有效的法子。」

  「兩年前,蠍眼做了充足的自我防護之後,以為準備萬全,強開了博古妖架。」

  肥唐瞪大眼睛:「開博古妖架?這一開,那些妖鬼不就禍害到我們了嗎?」

  趙觀壽看著他,意味深長:「你這個『我們』,指的都是關外人吧。」

  肥唐一窘。

  是的,雖然止不住同情那些「披枷進關淚潸潸」的人,關鍵時刻,在他心裡,關內關外還是涇渭分明:這博古妖架一開,首當其衝的,就是羅布泊,敦煌離得也近,再往東去,可就到了西安了。

  趙觀壽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麼:「放心吧,哪那麼容易打開,就算有裂縫,跑出個一個兩個,也是禍害關內百姓,不會往外去。」

  肥唐臉頰發燙,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忽而覺得自己自私,忽而又覺得,換了別人,也會跟他一樣想法:雖然他平時還挺愛看鬼怪片的,但那畢竟是電影啊。

  「但是,那一次,還是後果嚴重,博古妖架崩塌了一角,整個玉門關城,身魂分離。」

  說著,又將金雕首往同一角度旋擰,金屬聲響裡,博古妖架撤去,各色光影混雜流動成一團,很快又漸漸清晰。

  這一次,也有類似3d的全息投影,是玉門關的微縮模型,但像是螢幕出了錯,總覺得那關城上還罩了層形狀相同的影子,模型清楚,但影子如霧,綽約飄渺。

  趙觀壽很快給出了解釋:「看到了吧,我們認為,一座城池,也有自己的魂魄,玉門關城的身體是固定的,不能動,但魂可以——之前龍家大小姐強挪玉門關的大門,挪的就是魂門。而極偶爾的時候,沙暴很大,這魂城也會挪飄出一段距離。」

  說話間,那重魂城往左側飄了一段距離,真像是魂要離身。

  趙觀壽指向魂城新覆蓋過的那部分:「這部分,原本該是關外,但因為魂城覆蓋住了,所以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出關,也就是說,是極少有的灰色地帶。」

  電光石火間,葉流西忽然想起了什麼。

  在白龍堆的時候,幾次三番,以血喚風頭,然後雅丹深處,頻頻出現奇怪的異象,當時昌東的解釋是:像兩張透明膠片,疊合在了一起。

  再然後,支撐不了太多時日,那些異象又會消失。

  她問:「這個灰色地帶,關內人可以到達,因為不算真正的出關,是嗎?」

  趙觀壽點頭。

  肥唐喃喃了句:「關外人也可以到達,俗稱『見鬼』,或者詭異遭遇,是吧?」

  他始終忘不了在白龍堆,自己曾被風沙中迅速聚合的觸手拖出數十米遠,險些尿了褲子。趙觀壽繼續說下去:「博古妖架崩塌,是兩千年來頭一次,身魂分離的距離之遠,空前絕後,激起的沙暴之大,也可想而知,說是天崩地坼也不為過,絕對不是普通的風頭可以比的。」

  昌東有點恍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