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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六卷 蠍眼 第八章

  葉流西知道昌東在向那人問話,她沒起身,一來她已經「睡著」了,二來,反正昌東做事她放心。

  她在隱約飄進的、或斷或續的聲音裡睡著了。

  又做了那個小木屋裡、眼睛吃人的夢,現在她知道這個怪東西叫眼塚了——她見慣不驚,已經敢在這個重複了又重複的夢裡走來走去,想到丁柳,想到昌東,最後想到自己的失憶。

  真奇怪,那些影視劇裡,失憶的主人公不是經常能在一些熟悉的場合裡回憶出點什麼的嗎?她的記憶為什麼就這麼冥頑不靈,永遠一潭死水呢?

  她走到那堆柴禾邊,低頭看那口豁了牙的缸,頭一次距離這麼近地看,這才發現有一隻手指長的小蠍子,正慢慢爬上缸壁。

  不禁想到蠍眼的蠍子,怎麼會長那麼大呢?

  ……

  一覺醒來,已經是陽光滿屋,這整個城市都是土黃色,陽光一照,特別刺眼。

  葉流西翻身下床,一抬眼,看到肥唐還躺著,這人睡覺躺得板板正正,兩手疊放在肚子上,像遺體告別,又像吸血鬼入定。

  葉流西踢床腳:「睜眼,今天看得見嗎?」

  醒過來的肥唐努力睜著眼睛:眼前的葉流西,只是一個影子。

  他儘量言簡意賅:「比昨天好點了,七成瞎。」

  「那起來,我去洗漱,順帶把你捎上。我可沒那閒心思專門伺候你。」

  肥唐趕緊爬起來。

  葉流西把兩人的洗漱用具都扔在盆裡,一手端了盆,一手牽著肥唐往外走,剛出門口,就看到越野車的後車廂門大開,昌東坐在車沿上,正低頭看昨天的那張牛皮地圖,車裡……

  是空的。

  葉流西愣了一下:「那個人呢?」

  昌東示意對面的空房:「請醫生幫他接過骨,扔進去鎖起來了。」

  「為什麼給他接骨?」

  昌東指了指自己胳膊處:「斷的地方腫得像個盆,看不下去。」

  葉流西恨恨:「那還不是活該?柳兒呢?」

  「剛去看過了,還沒醒。」

  葉流西心裡一沉。

  她記得昌東昨天說過,丁柳這種情況,要麼很快醒,要麼……睡無窮久。

  她冷笑:「骨頭接上了也行,反正我能再給他拗斷了。」

  說完了,拖著肥唐就走。

  昌東目送她到壓水井邊,這井不需要引水,壓杆狠壓幾下就行,出來的水頭清冽——真好,有水就有人,羅布泊之所以是無人區,就是因為大湖乾涸。

  過了會,葉流西又牽著肥唐回來,臉上濕漉漉的,昌東說:「別進屋了,有話說。」

  他邊說邊讓出一塊地方,葉流西坐過去,指示肥唐蹲牆角:「你,坐那去,曬曬太陽,對你眼睛好。」

  曬曬太陽,就跟多喝熱水一樣,安撫病人的標配用語,起不了什麼用,也出不了什麼錯。

  肥唐老老實實坐過去,並不知道身邊還有另一個曬太陽的。

  鎮山河。

  葉流西問:「要說什麼?」

  昌東看著她的臉,忍不住問了句:「你洗完了?」

  「洗完了啊,」她拿手指蹭蹭臉,伸給他看蹭下的水,「喏,水。」

  「不搽點東西?」

  「窮,沒有,底子好。」

  「用我的嗎?」他手邊剛好擱著洗漱包,順手拿起一小瓶噴霧——他平時也不大用,但因為戈壁沙漠乾燥,每次進來,保濕噴霧和霜還是會備的。

  葉流西低頭看,瓶身上寫著「男士爽膚噴霧」。

  「男士的,女士能用嗎?」

  「能,就是會長鬍子。」

  葉流西白了他一眼,閉上眼睛,下巴一抬,從側面看,鼻樑到濕潤唇珠到下頜再到頸線,流暢似一筆勾就,提筆時哪一處氣短,都不會這麼精緻。

  是底子好。

  昌東抬手,幫她撳噴了幾下,細細的霧化液滴籠住她全臉,有一些掛在睫梢,瞬間隱了。

  肥唐窩在牆角,認命地曬雨露均沾的太陽,覺得自己也沒有噴霧和霜這件事,昌東大概是永遠不會發現了。

  葉流西拿手拍臉,又擰開面霜蓋,中指抹出一塊,在臉上點了又點,輕輕拍擦,順帶聽昌東講圖。

  「小揚州又叫黃土城,挺形象的,因為這裡的房子多是黃土夯的。最大的市集叫黑石城,又叫西安……」

  肥唐咦了一聲,真巧,他也打西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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