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西出玉門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第六卷 蠍眼 第四章

  肥唐聽到「吊死」這樣的字眼,喉頭一陣發緊,怪不得一進關就總聽到人說「世道不好」,這世道,的確讓人心頭毛毛的。

  慶倖自己不是關內人的同時,他也毫不吝嗇自己的同情:「這世道,什麼時候才能太平啊。」

  李金鼇擺手:「難咯,自從二十多年前天現異象,我就知道這一亂,沒個百十年過不去。」

  丁柳馬上問:「什麼異象啊?」

  一干人中,就她還不滿二十,沒見過理所當然,問起來理直氣壯。

  李金鼇鼻子裡哼一聲:「你才多大點,別說你了,你們這些人,那時候要麼還沒出生,要麼剛會走吧。再加上嚴禁提起,哼,官禁民傳,禁得住麼。」

  肥唐愈發心癢癢的:「什麼異象啊?」

  他直覺不會是日全食超級月亮那種。

  李金鼇慢吞吞說了四個字:「日現南斗。」

  肥唐說:「哈?」

  問他秦磚漢瓦服飾器具他還能略知一二,扯到天文,壓根聽不懂。

  李金鼇只好換了個通俗點的說法:「就是大白天,天上出現了南斗七星,日現南斗!」

  即便解釋得通俗,也沒出現李金鼇料想中一片驚愕的場面。

  南斗就南斗唄,肥唐覺得還沒「倒鬥」聽得耳熟。

  高深猶豫了一下:「我聽說……」

  大家都看向他。

  高深臉頰發燙,他性子有些木訥,能做就絕不說,能打就絕不談,久而久之,說好聽點叫惜字如金,說不好聽就是有點社交恐懼,尤其是人多的場合,更是沉默得像隱形人一樣。

  五人同行,每次看到其它人聊得默契,心裡就很羡慕,偶爾插上一兩句,從來也說不到點,瞬間被人忽略過去。

  現在忽然成了焦點,渾身不自在。

  「我爺爺是個……」

  他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爺爺,是鄉下那種八面玲瓏的人物,家裡道士袍桃木劍、和尚衣裳木魚杵、朱砂黃紙羅盤應有盡有,被鄉里鄉鄰請去驅過邪、做過紅白法事、還給豬催過生——他在爺爺身邊長到九歲,沒少打下手。

  於是索性略過去:「我爺爺教過我,說是『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北斗七星常被視為凶星,但南斗七星,能算得上是吉星的。」

  李金鼇嘿嘿笑:「是凶是吉,要依照實際情況來判斷,難道你沒聽說過……」

  他聲音壓得更低:「『日現南斗,西出玉門』嗎?」

  丁柳蹙眉:「沒呢……鼇叔,都沒人跟我講過。」

  李金鼇語氣中有濃濃的驕傲:「你們不知道也正常,看你們不像方士之後……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做方士的,知道的確實多些,漢武帝絕妖鬼於玉門這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昌東點頭:「是,都知道。」

  這得感謝在荒村的時候,老簽的普及。

  「皇帝做事,總喜歡問問老天的意思,據說漢武帝也卜了卦,想問問封印玉門關這事會不會出紕漏。」

  「他的蔔法叫『龜殼字卦』,用的是千年壽數烏龜的殼做成的卦具,裡頭放蓍草,地上鋪一張寫滿字的帛書,搖晃龜殼之後,蓍草會落下,但有幾根蓍草,會立起來,立在不同的字上,立起的先後順序,就是卜卦的結果。」

  「聽說蔔出來五個字,就是『南斗破玉門』。」

  肥唐聽入了戲:「這不完了嗎?還封印個什麼勁兒啊,都能被破了。」

  李金鼇白了他一眼:「人皇帝不比你懂?據說又繼續蔔了兩卦。」

  第二卦蔔出了玉門關的大劫數,叫做「西出玉門」。

  好在最後一卦給出了破解之法,定了漢武帝的心。

  至於破解之法是什麼,李金鼇又不知道了,還是那句老話:「我要是知道,早坐上鐵皮車了。」

  昌東問他:「那『日現南斗』這種異象,以前出現過嗎?」

  李金鼇諱莫如深地一笑:「當然有,如果沒有,我怎麼會說這一亂至少百十年呢,這是有參照的,上一次是在……」

  他皺了皺眉頭:「多少年來著?一千……不止,一千二、三百年前吧……」

  肥唐迅速拿西元紀年減了一下,然後用口型示意其它人。

  唐朝。

  離天亮還有段時間,想睡覺的繼續睡覺,李金鼇有點慫,磨蹭著不敢回去,昌東也無所謂,反正房間大,多收留個一人一雞不成問題。

  只是再次躺下之後,他怎麼也睡不著,忍不住會去想葉流西:眼角畫蠍子她中了,被掛在上吊繩上她也中了,那她是羽林衛呢,還是蠍眼的人?

  葉流西也睡不踏實,仔細聽屋裡的動靜,捱到丁柳她們睡熟,終於忍不住,輕手輕腳下床,繞到昌東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昌東坐起來。

  知道她一定摒不住想找他聊,但實在沒合適的地方:去房間外頭太危險,留在屋裡的話,這麼多人,說不準哪雙耳朵就是豎起來的。

  這難不倒葉流西,她走到房間角落處,打開衣櫃門,然後朝他招手。

  也真是虧了她能想得出來,正大光明的事,做出了偷情的感覺。

  昌東猶豫了一下才過去,手錶的錶盤是夜光的,借著這麼點幽幽透透的光,他低頭鑽進去。

  葉流西小心地關上櫃門。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