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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肥唐看傻了眼:「東哥,這就讓她們走啦?她們關……關內人哎,你倒是多套點話啊。」

  昌東說:「這個阿禾沒心機,不是壞人。既然原本在睡覺,這個村子這麼丁點大,她能睡哪?又能走哪去?我們點個火把,她都怕招來什麼人架子,等著吧,不到五分鐘還回來的。」

  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看肥唐:「你看你能耐的,把人小姑娘打成什麼樣了。」

  肥唐耳根發紅,拼命給自己找面子:「那……那我緊張,我膽又沒你大,黑咕隆咚的,忽然竄出來,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誰還分男女啊。」

  都是道理,昌東不好說什麼。

  院裡有好幾間屋,他吩咐高深守著院門,其它人打著手電筒,四處都檢查一遍。

  除了荒廢和破,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昌東看了一圈,最後停在了灶房口。

  灶房已經半塌,好大的鍋臺,上頭壓滿土坯塊、茅蓋、破草席,正站著,葉流西也過來了,手電筒光和他照著的位置合在了一處。

  她想過去,昌東拉住她:「再等等。」

  果不其然,過了會,院門處傳來高深的聲音:「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阿禾牽著薯條進來,後頭跟著老簽。

  她一抬頭,先看到肥唐,狠狠剜他一眼,目光要是能撕人,肥唐估計已經在碎紙機裡過一遍了。

  然後走到昌東面前,問:「你真的是好人哦?」

  昌東覺得她可愛裡冒點傻氣,點頭說:「真是。」

  阿禾猶豫了一下,頓了頓歎了口氣,鬆開薯條的手,走到灶台邊跪伏下身子,把灶口處擋著的破爛家什給移開。

  薯條著急,叫了聲:「禾姐!」

  阿禾一旦有了主意,還挺執拗的,她身子探下去,聲音飄出來:「算了,人家連鐵皮車都有了,還貪我們這點東西嗎?」

  灶台口有條地道往下,居然聯通著一個地窖,規模有一間教室那麼大,估計在高處隱蔽的地方開了通風口,所以下頭可以燃煤油燈。

  地窖裡收拾得挺有條理,靠牆邊都是地鋪,細數,住的應該不止阿禾這三個人,簡陋的櫥櫃裡放缺齒的碗碟,邊上有袋裝的米麵,地上散堆著蘿蔔辣椒,牆上釘掛著風乾的牛羊肉。

  昌東注意到,櫥櫃上擱了本書,紙頁泛黃,封面是光映照下的老樹虯枝,過去一看,居然是金庸的《書劍恩仇錄》上冊。

  再一翻,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的,1985年版。

  阿禾說:「我爹的書,我也愛看,就是找不到下冊。市集上書少。現在世道不好……」

  她掰手指頭:「最俏的是吃的、喝的,還有刀啊這種厲害傢伙,你們懂的。」

  說著從櫥櫃底下抽出一摞蒲草編的墊子,依次分給大家:「沒凳子,將就著坐吧……你們打哪來啊,膽兒真大,敢走夜路。」

  肥唐伸手去接,接了個空,阿禾誰都給了,明目張膽地不給他。

  不給拉倒,肥唐鼻子裡嗤一聲:老子蹲著。

  昌東示意了一下那本書:「你知道作者是誰嗎?」

  「知道啊,封面上寫著呢。」

  「見過他嗎?」

  阿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怎麼可能,關外人呢。」

  昌東的心跳得有點厲害:她們也說關內關外。

  他指向那幾個多出的空地鋪:「還住了別人?」

  「幾個叔伯,去市集了,好幾天了都……」

  她有點擔心。

  昌東儘量問得不經意:「你們村,就這麼點人?」

  阿禾說:「什麼我們村啊,這一帶,十幾年前鬧了眼塚,滅門絕戶,早荒了。我們是躲災的,現在世道不好,太亂,我爹說,鬧過眼塚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待,雖然會有人架子……一路上,喏,大家結了伴……」

  她指薯條還有老簽:「一共七八個人吧,到這兒,發現是個綠洲,現成的房子,有水有樹的,就住下了,不敢住地上,半夜人架子會出窩,那東西可凶了,嗅著人味就發瘋,我見過半米厚的牆,都被它們刨出洞的……」

  葉流西問她:「人架子,是不是皮包骨頭,跟個骷髏架似的,能跑能跳,牙齒尖利?」

  阿禾連連點頭:「是,我沒見過,聽我爹講的,說是動作很快,身上黏嗒嗒的,皮膚慘白,因為老不見光,吸人血可狠了,那種凶的,把人撕吃了都可能……我爹說,跟人架子遭遇上,要麼被弄死,要麼必須弄死它——它要是活著,絕對不放過你的。」

  丁柳聽入了神:「要是我們早跑遠了,它們還怎麼『不放過』啊?」

  阿禾答不上來,轉身去看老簽:「算命的,怎麼說來著?」

  老簽不緊不慢的:「我是聽說,這玩意兒鼻子靈,嗅到你的味兒就能跟。還有啊,別讓它那粘液碰到,據說那東西有味道,幾天幾夜都不散,人鼻子聞不見,但是人架子能聞見,它要是在你這吃了虧,會糾結同伴,一起來報復……」

  葉流西心裡咯噔一聲,轉頭看昌東:「我們車上……那東西洗了嗎?」

  她記得,人架子爬車的時候,一路都留下了黏液拖痕。

  昌東搖頭:「不知道是什麼成分,沒敢碰。」

  阿禾聽出點端倪,頓時緊張起來,說話都有點口吃:「你們……車……車上,你們遇到了?」

  高深問了句:「現在出去洗,來得及嗎?或者找點東西蓋蓋味。」

  丁柳趕緊翻包:「我有香水,可以噴。」

  阿禾頭皮發麻,耳朵邊亂嗡嗡的,語無倫次:「別,萬一出……出去,正遇上呢,反正現在在地下,等……等天亮吧,算命的,天亮前,人架子一定會回屍堆雅丹的,是不是?」

  老簽還沒來得及回答,昌東忽然問了句:「什麼叫屍堆雅丹?」

  他語氣有點怪,和平時不同,葉流西驀地想到什麼,心裡一沉。

  阿禾說:「人架子,起先都是人啊,就像蜘蛛吃食似的,先被縛在網上——人架子起先,都是被嵌在屍堆雅丹上的,慢慢的血被吸幹,人也被裹進去,跟埋了沒差別,但十個當中有一個,會重新……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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