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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那是羅布泊的一種蚊蟲,夏日常見,體量非常小,翅膀張開都不到一毫米,從前的科考隊最煩這玩意兒,一旦遭遇,成群的小咬圍著人的耳孔、鼻孔、臉亂叮亂咬,一團黑霧樣嗡嗡嗡,抹了防蚊油都無濟於事。

  但現在都快冬天了,而且,從來沒聽說過小咬還會發出鬼火一樣的光的。

  鬼火又出現了,越飄越遠,向著司馬道的方向,漸成消淡的煙。

  昌東忽然冒出個念頭。

  這些小咬,是玉門關內飛出來的嗎?按照時間推算,異象要消失了,它們是不是在……飛回去?

  §第五卷 荒村 第二章

  跟葉流西一說,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就跟上去看看咯。

  昌東覺得,自己的膽子都是被她硬生生逼出來的:「你有怕的東西嗎?」

  「有啊,窮。」

  倒也沒錯,有些時候,窮比鬼可怕。

  兩人跟著小咬,時走時停,那一大群小咬,一直飄飄悠悠,忽東忽西,大多數時候,的確像焰狀的一簇鬼火。

  昌東覺得,再這麼繞下去,待會回去,找路得費不少的勁……

  正這麼想著,那群小咬忽然速度加快,像被什麼吸附,形狀如同急速飄逝拖著尾巴的彗星,還在被漸漸拉細。

  葉流西催促他:「快。」

  但腳程再快,還是比不上小咬的速度,最後停步時,仰頭看到的景象簡直神奇:一道細線,像染綠的弦,寸寸沒進半空的某一處。

  一切歸於沉寂。

  葉流西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幾步,還伸手往前抓,好像這樣,就能抓住看不見的門把手。

  末了沮喪地走回來。

  昌東還在仰頭看半空:「像不像風眼,或者水眼?」

  葉流西皺眉:「那又是什麼東西?」

  她覺得昌東的想像力真豐富,什麼風頭水尾,都是她初聽茫然、繼而覺得真他媽貼合的詞兒。

  昌東說:「你盛了一池子水,只最底下留了個放水孔,池水一開始像是沒動靜,越到後來,放得越快,到最後,你可以看見漩渦,漩渦的中心,就是那個水眼,水眼有多小,進去的水流就有多細。」

  葉流西順著他的描述去想,覺得玉門關的大門或許就像個漸漸縮小的水眼,把門戶暫開時放出的一切又給收回去了。

  她喃喃:「那怎麼辦啊?」

  忽然生出強迫症,想伸手出去,死摳住那個什麼水眼,粗暴地撕扯開一個口子,供自己鑽進去。

  昌東說:「記住這個位置,該來的總會再來的。」

  他撿了些沙土疙瘩塊,在最後停步的地方堆出一個箭頭,葉流西也去撿土塊幫他擺,擺到中途,忽然想到什麼,問他:「真的找到關門,你會進嗎?」

  她進沒什麼疑問,她幾乎百分百篤定自己是關內人了。

  但對昌東,她有些過意不去:拿著一張孔央的照片,把他一路支使來,但截至目前,發現的一切,都只對她有意義。

  她沒那麼貪心,很想把發現的東西分點給他,但不知道怎麼分。

  昌東撣了撣手上的沙土:「進。」

  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沒聽過那句老話嗎,黎明之前最黑,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往往離結果不遠了。」

  「找到孔央,你就回去了吧?」

  昌東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

  葉流西「哦」了一聲,把手上最後一塊土疙瘩塊擺到箭頭上:「這樣也好。」

  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昌東挺有用的不是嗎,腦子轉得快,做事靠譜,身手也不差,關鍵是,跟她配合得挺默契,這樣的人難找,天上掉下來的,調教不來。

  到時候,她再想辦法把他留下來,在哪討生活不是討啊,大不了開工資,沒錢就先賒著,要麼威逼恐嚇,他不識相的話,一棍子敲傻算了,拿根繩子拴著,這樣擺攤就不寂寞了,他傻不愣登的,可能還更聽話……

  她忍不住想笑。

  昌東奇怪地看她:「你笑什麼?」

  葉流西說:「沒什麼,為你以後的新生活……感到高興。」

  昌東說:「看你的臉,就知道我的新生活不怎麼樣了。」

  回去找路用了很久,加上沿路要作標記,回到營地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了。

  葉流西回車上補覺,昌東沒什麼睡意,索性開做早餐,有足夠的時間,就可以熬粥,守著鍋,等水沸,也等米香,他喜歡那個出味的過程,就像很喜歡看葉流西熬湯:世事奇妙,米粒生硬,肉骨腥臊,但有時間,有火候,有耐心,就可以守到酥軟糯香。

  粥正沸時,有人過來,昌東沒抬頭,但知道是丁柳。

  「有事?」

  丁柳說:「我看到你們早上回來。」

  昌東沒說什麼,回來的時候快天亮了,有人醒得早也不奇怪。

  「東哥,拿了我乾爹的錢,背地裡不該搞什麼小動作吧?誰知道你們晚上出去,是不是在藏私啊。」

  昌東揭開鍋蓋,拿湯勺攪了攪粥湯:「你今天不是要出去打電話嗎?朝你乾爹告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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