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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也天亮了再找,白龍堆的路跟迷宮似的,這麼黑咕隆冬的,弟兄們路也不熟,我總不能硬逼他們去。」

  昌東走到豁牙身邊,手拍壓到他肩上,看似無意地說了句:「希望說到做到啊。」

  豁牙甩脫他的手,齒縫裡迸出字來:「走!」

  昌東冷眼看他離開,葉流西跟過來:「有必要這麼好心嗎,死了的要管,跑丟的也要管,人家是自家兄弟,都沒當回事呢。」

  昌東回答:「動動嘴皮子,又累不著。」

  他回頭,看向那三具並排的屍體,然後撿起地上的麻袋張開,蓋在他們的頭臉。

  在葉流西和孔央的那張照片出現以前,他一直覺得「黑色山茶」是天災,孔央他們的屍體,已經被黃沙深埋,但說不準哪一次沙暴,又會被翻出來,暴屍荒野。

  他希望那時,如果有人路過,即便嫌麻煩不想收屍,也至少給死者些許尊嚴,就像他現在做的這樣。

  營地倒還安穩,沒什麼狀況發生,豁牙他們先到,沒立刻提灰八出事,只說工程太大,要趕夜工,他們先回來休息,明早再去換班。

  昌東把肥唐叫出來。

  肥唐心裡頭總覺得不太對,低聲問:「東哥,是不是出事了啊?」

  昌東看了他一眼:「怎麼說?」

  「豁牙帶回來那幾個人,跟我昨晚上一樣一樣的,眼神飄,冷不丁還會打擺子。」

  昌東說:「是出事了,沒回來的,一半死了,一半失蹤。」

  肥唐腦殼一涼,硬生生僵在了原地,昌東也不等他,過了會肥唐小跑著跟上來,上了車之後坐定,才發現小腿一直發抖。

  葉流西正一張張翻看手機裡的圖片,見肥唐過來,把手機遞給他:「能看出什麼,給我們講講。」

  肥唐嗯了一聲,強自鎮定著點開第一張照片:「這個,是漢代畫像磚風格,這種風格的畫,墓室裡見得多,跟祭祀的關係很大……」

  翻了幾張,看到棺內的皮影人。

  昌東問他:「這些人穿的衣服,也是漢朝的?」

  肥唐仔細看了看,非常肯定:「不是,唐朝的。」

  葉流西奇怪:「等會,我捋一下,你這意思是:我在現代無人區的雅丹土台裡,發現了一個漢代畫像磚繪製風格的棺材箱子,然後裡頭的皮影人,穿的是唐朝的衣服?」

  肥唐急於在她面前表現自己:「西姐,這個我絕沒看錯,我來自西安,名字都叫肥唐——你看啊,這個袍子,圓領窄袖,長度到膝蓋下,不拖地,方便行走,這是受胡服影響,再看這張,這個人還把它穿成翻領,唐朝人愛趕時髦,常這麼穿,還有這個是戴渾脫帽,這個裹襆頭……朝代肯定沒錯。」

  葉流西看向昌東:「我以為那歌唱的是漢朝的事,鬧半天是唐朝?」

  也不對啊,唐朝盛行漢代畫像磚風格的繪畫嗎?

  肥唐沒聽明白:「什麼歌?」

  昌東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致把事情講了一下:這種情勢下,隱瞞真相,讓人以為一切太平,無異于幫兇。

  肥唐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拿手死掐自己腰側的肉,逼著自己冷靜:不能慫,他要讓他們覺得自己有用,有價值才會被看重。

  他一遍遍想著那首歌謠,電光石火間,有個念頭閃過。

  「西姐,這個歌,有點奇怪啊。」

  葉流西看他:「怪在哪?」

  「如果說罪犯是流放到玉門關外的,這不符合史實。漢武帝的時候置郡,玉門關外叫西域,皇帝對關外一無所知,才會派張騫出使。」

  「流放罪犯,是流放到邊疆做苦工受罪的,想起來了再召回來,怎麼可能趕出關呢?關外當時都是匈奴,漢武帝又不傻,白白把這麼多人趕出去給匈奴使喚,不是給對方增加勞動力嗎?」

  有點道理,葉流西點頭:「你繼續說。」

  得她認可,肥唐振奮:「『出關一步血流幹』,這可以理解,漢代認為玉門關外是兇險之地,出去了就沒命了,但後頭又說,『哪管我進關淚潸潸』,說明他也不想進關……」

  讓肥唐這麼一說,昌東也反應過來。

  ——玉門關,鬼門關,出關一步血流幹,你金屋藏嬌自快活,哪管我進關淚潸潸。

  這首歌謠,初聽順溜,細琢磨自相矛盾:出關沒命,進關又淚如雨下,「哪管」兩個字,憤慨之情溢於言表,說明絕不是感動落的淚。

  不想出關,也不想進關,到底在恨什麼呢?這是想上天嗎?

  §第三卷 皮影棺 第七章

  肥唐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只要是自己想到的,而眼前這兩位沒想到,他就覺得很有成就感。

  沒別的事了,肥唐想回大帳,昌東說:「還回去幹什麼?豁牙那群人,你還是離他們遠點吧。」

  肥唐巴不得聽到這樣的話,可昌東只說「離他們遠點」,沒明確說「過來和我們一起吧」。

  他當然可以順勢再粘上昌東,但那只是將就,為長遠計,被人請回來才有價值。

  「沒事,萬一他們有什麼別的想法,我人在那,也好打聽消息。」

  他下車走了。

  昌東問葉流西:「覺不覺得,肥唐這兩天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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