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走了啊,不是開車走了嗎,『走了』的動作已經完成了。怎麼樣,當時看著我走了,心情如何?」

  心情嗎?

  不想再去回憶,只知道,忽然又能看到他這麼笑著同她說話,全世界都不重要了。

  岑今說:「這就是你的『撂挑子走人』啊?前腳走了,後腳再回來,為什麼又回來啊?」

  衛來說:「昨天你睡著之後,我想了很多,終於明白你為什麼特別執著於六年前想要我去救你。

  「我們都知道,回到六年前,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不能既錯過六年前,又錯過現在。

  「你不想活,上帝之手又想你死,我要是真走了,一切就在這裡到頭了。只有不走,才有希望。

  「我當然可以騙過刀疤帶你逃,但逃脫了你也未必開心。我覺得,也許能有一場審判,對你來說是好事。審完了,心結也就打開了。」

  岑今低聲說:「也許審判的結果很糟糕呢?」

  「岑今,如果別人指證你的根本不是你做過的,為什麼要因為走投無路去背這個罪?我和刀疤聊了,如果你說的故事是真的,你也是受害者。歷史政治,你比我懂——二戰中,真正的甲級戰犯都沒有全部被判死刑,為什麼你要死?」

  岑今笑起來:「因為沒證據。熱雷米死了,瑟奇死了,死無對證,我完全可以是一個心機叵測的女人,編了故事,把一切往死人身上推。」

  衛來無所謂:「找找看唄,不就沒證據嗎,又不是天塌下來了——做個約定好不好?」

  他伸出手,見岑今不動,索性直接挑起她的小手指,勾緊。

  他說:「這樣,不管前路如何,我陪著你走到不能再走。沒證據也不可怕,不就那幾種可能嘛,你活著,我養你;你坐牢,我陪你;你死了,我給你收屍。跳不出生死,生死我都管,嗯?」

  岑今笑,下意識勾緊他的手指。刀疤那邊的車摁了聲喇叭,大概是提醒他們要上路了,衛來揮了揮手,說:「馬上。」

  他收回手時,停在她脖頸上,挑起那根項鍊摩挲了會兒,忽然單手用力,扯斷了,向著身後的林子狠狠一拋。

  岑今驚訝地看他。

  衛來說:「別急著給自己定罪,換了別人,在那種情況下,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扶住岑今上車,車子啟動的刹那,岑今忽然輕聲說:「衛來?」

  「嗯?」

  「我那根鏈子,是白金的。」

  啟動聲歇下來,衛來皺了皺眉頭:「貴嗎?」

  「有點吧。」

  衛來頓了一下,說:「那還是撿回來吧。」

  岑今看著他跳下車子。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她仰起頭,看雨洗刷後的天。

  前路如何,審判如何,能不能找到證據……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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