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八七


  「也許喝醉了親可以呢,不許說滾蛋。」

  衛來驀地止步。

  他俯下身子,皺著眉頭看泥濘地上多而雜亂的車轍,然後伸手撮起轍邊的爛泥,稀軟、帶水,分明是不久之前的。

  論理,這裡應該很偏,怎麼會一下子來這麼多車?

  岑今想問什麼,衛來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雙手撐地,貼耳去聽。下一秒他迅速起身,說:「有車,不管來的是誰,找地方先藏一下。」

  四下看過去,他在心裡罵了句髒話。

  灌木、高樹、泥地,根本躲都沒處躲。

  只這片刻的工夫,車聲已經聽得見了。土坡高處快速駛下一輛黑色的吉普越野敞篷,有個人穿紅色背心,站在後車鬥裡,槍身架起,像是要瞄準誰。

  與此同時,身後也隱隱傳來聲音,衛來轉頭一看,很遠的地方又是一輛,也是越野敞篷,開車的人穿迷彩,車子開得更猛,車屁股後頭甚至激起老高的泥漿。

  岑今笑了一下,說:「咱們別跑了,反正跑不過車,跑了也難看。」

  衛來把她拉近身側,迅速打開行李包,沙漠之鷹推進腳下積起的淤泥裡,匕首交給岑今掖進披紗,低聲吩咐她:「看我眼色,到時候我吩咐你。」

  兩輛車駛近了,同時打彎繞開,車尾擺了個弧,慣性不減,繞著兩人轉了個圈才慢慢停下。

  衛來笑笑,慢慢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威脅。

  岑今低聲說了句:「衛來,如果有很糟糕的事情發生,先殺了我,我從來不受欺辱。」

  衛來不動聲色,目光從一輛車轉到另一輛。

  三個人,三杆槍。

  他低聲回答她:「你不相信我一次能對付三個嗎?」

  穿迷彩的那個探出頭來,把衛來從頭到腳端詳了個仔細:「哎,你,叫聖誕樹?」

  十五分鐘之後,偌大海岸邊,視線可及之內,只剩了一輛敞篷越野車。

  衛來躺在後車座上,撥可哥樹的電話。

  接通的刹那,他氣不打一處來:「送個裝備,搞那麼大陣仗,把老子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岑今正倚在車架上吹海風,聞言看了他一眼。衛來馬上用手掩住話筒,解釋:「誇張而已,我怎麼會被嚇到。」

  可哥樹理直氣壯:「知道我在南蘇丹保護的誰嗎?軍政要員!為了你,我厚著臉皮開這個口,不然就我的本事,頂多去給你搞輛麵包車。誰的手能伸到邊境去!也不想想!

  「我客戶發了話,才叫得動駐軍的大兵給你送車和裝備!就這還不知足,囉囉唆唆……」

  衛來笑。

  剛那幾個大兵是說過:上頭髮了話,他們很當回事,天不亮就到了。海岸線太長,搞不清「聖誕樹」上岸的地點,索性開車沿岸兜巡。興致來的時候,還飆了幾回車。

  不是不感動的——可哥樹保護了重要人物一場,末了沒為自己謀算,反而幫他討了個大人情。

  衛來說:「那我鄭重感謝你。」

  可哥樹趾高氣揚:「當然!衛,這車可不能隨便扔,人家還要的——你最後停哪兒了跟我說,我讓人把車開回去。還有啊,認識我算你運氣好,你看見通行證了沒?」

  通行證?

  衛來坐起身。

  剛翻看帆布袋裡的裝備,確實看到地圖裡夾了幾張紙,還以為是隨意塞的,沒留意。

  他把那幾張紙拿出來——紙質略厚,眉頭有國徽標誌,蓋滿印章,主體內容是阿拉伯文,看不懂。

  可哥樹得意地說:「普通人想要都沒有呢,那是特別通行證!邊境可以通行,憑這個可以進埃高。昨晚上特意為你們加急辦的,也是我客戶的面子。你知道辦起來多難嗎?審批都得好幾周,記得和護照一起出示……」

  衛來心裡驀地一沉。

  掛了電話之後,他覺得頭疼,摁揉著眉心躺回後座。

  可哥樹可能好心辦壞事了。

  之所以不走回頭路,就是想盡力避開對岑今不利的那一夥人,儘管隱約覺得,對方終有一日會找上門——但這個特別通行證一辦,就增加了暴露方位的危險。

  而知道位置之後,想打聽他們的行跡就會很容易——在這種地方,兩個亞裔的外國人還是很顯眼的。

  岑今察覺到他的異樣:「怎麼了?」

  衛來坐起身,伸手把她拉坐進懷裡:「問你個問題……你真的不知道想殺你的是什麼人?」

  岑今說:「你第二次問了,你覺得我應該知道嗎?」

  第二次問,第二次答,問和答都如出一轍。

  衛來沉默。

  第一次問時,她這麼答,他覺得正常,畢竟那時在赫爾辛基,她因為社論四面樹敵,給她寄恐嚇物件的人也不止一個。

  但現在,可哥樹的那句話是有道理的。

  ——從北歐追到非洲,這種仇,可不是在社論上罵兩句就能結得下的。

  ——是人都該有點意識、有點輪廓、有個懷疑的方向。

  衛來試圖引導她:「你好好想想,有沒有招惹過什麼人,對方一直追著你不放?」

  「有啊。」

  衛來一怔。

  「招惹過一個男人,他追著我不放,我跟他好了,現在還跟著他走了。」

  衛來哭笑不得,末了大笑,摟住她狠狠親昵了一回。

  行吧,隨便吧,不管來的是誰,他都得保護她不是嗎?

  岑今問他:「咱們去哪兒呢?」

  這車在泥濘地裡停很久了,滿滿的裝備、補給,萬事俱備,只差一個方向。

  衛來實話實說:「論理應該選擇最適合的路線回赫爾辛基,但我們都知道,只要你的威脅沒解決,回去還是留在這兒,同樣危險,沒太大差別。」

  岑今嗯了一聲:「那你就當沒這個危險,這個時候,你會想去哪兒?」

  衛來笑起來,如果沒這種危險,剛接完單,賺了一大票錢,還得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心情大概要上天的。

  「當然會帶著她看新鮮,一路遊山玩水,也會去可哥樹家裡逍遙,吃窮他。」

  岑今說:「那就這麼著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