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六九


  可哥樹說:「加倍對她好咯,逗她開心咯。她現在開心,當然就忘記過去的事了——像我,現在有錢,有老婆,有房子,我就不大記得我沒內褲穿的時候了……哈,衛,我有沒有跟你講過,我的第一條內褲,是從一個老頭身上……」

  衛來砰地掛掉了電話。

  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回房的時候,看到那個海盜盤著腿坐在晾衣繩下,不緊不慢地嚼茶葉。

  走到床邊,岑今已經睡著了。

  以前他沒有注意過,現在才發現,她睡著的時候是側睡,身子蜷縮在一起,最沒安全感的睡姿。

  衛來俯下身子,輕輕摟住她。她的呼吸輕緩,長睫的睫尖柔柔觸在他唇上。

  他覺得,她整個人像是罩在一個鐵殼子裡,硬邦邦的沒有溫度。那些被她的社評罵得跳腳的人這麼看她,沙特人這麼看她,麋鹿也這麼看她。

  但只有在這個鐵殼子邊守得夠久的人才知道,這裡頭住了一個小姑娘,偶爾會偷偷出來透氣,挺可愛,也讓人心疼。

  衛來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岑今,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

  岑今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來的時候,日頭偏斜著晃進屋裡,四周荒村一樣安靜。她一時間茫然,幾乎忘記了身在哪裡。

  視窗有人影晃動,她抬頭看,是衛來在收衣服,腰身挺拔、肩背寬厚——手心忽然發熱,昨晚的手感好像還沒褪去。

  再抬頭時,衛來正看著她,說:「你醒啦。」

  他收好衣服,大步進來。

  岑今下床,說:「怎麼這麼安靜?」

  衛來拉過她,搡向門口:「你自己看,你的四個保鏢鐵塔一樣站在四個方向,這村子一上午就幾乎沒人敢出來晃,吵架都不吵了。」

  還有那個員警,本來一大早就該回城了,但他冒著扣工資的危險,硬是不走,追著衛來問:「這些人真不搶東西?一會兒就走?什麼時候走?」

  衛來回答:「等岑小姐醒了再說。」

  海盜都來了啊。

  她那被快艇爆炸炸得四分五裂的、關於「此行是為談判」的意識終於黏合復位。

  要不然說女人的思維就是怪呢,她第一反應居然是——

  「我就剩一身衣服了。去跟海盜談判,一談三五天,人家會笑我每天都不換衣服……」

  人家有空笑你不換衣服嗎?海盜三五個月就一身衣服吧……

  「還有,我穿拖鞋……」

  海盜還光腳呢,唯一一個穿拖鞋的鞋子還沒你的結實。

  她外穿的衣服到底還剩什麼,衛來粗翻了一下。

  真沒了,除了昨天在海裡泡完洗了曬乾的那套,就剩一條短褲、一條打底,其他的披綢、口紅、襯衫、吊帶、長褲等,都淹海裡了。

  岑今看了衛來一眼:「本來,我帶了一箱子的衣服出來……」

  開始了,女人就喜歡翻舊賬。

  「雇你做保鏢也是撞了邪,衣服一天天見少,越來越少……」

  她忽然住嘴。

  衛來盯著她看,說:「再說啊。」

  她不說了,偏開了頭不看他。

  衛來笑,陽光照在她身上,居然隱約能看到腰身曲線的輪廓。這衣服穿她身上,真是好大。

  他伸出手去,一左一右,攥住她腰側左右富餘出來的衣邊,慢慢往手裡收攏,然後往身側一拽。她身不由己,被衣服帶過來,差點兒撞進他懷裡。

  衛來低聲說:「你的說法我是同意的……你的衣服還可以再少點,我會努力。」

  岑今抬起頭:「占人便宜,占得好爽吧?」

  衛來糾正她:「占人便宜這種事,兩廂情願。沒你鼓勵,我也走不到今天。要是我第一次放肆的時候你就給我一個耳刮子,我現在走路都避你三步——你敢說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你沒責任?」

  岑今盯著他看了幾秒,終於笑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埋頭到他懷裡。

  衛來低頭問她:「咱們現在算是什麼關係?」

  岑今說:「你說的,兩廂情願啊。」

  她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不管從前,不問以後,盡情享樂好了。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啊……」

  衛來恍惚記得,這好像也是一部很老的港片裡的歌詞。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莫問是劫是緣。

  你是我的劫呢,還是我的緣啊?

  這村子幾乎是感恩戴德送走他們一行的,就差沒敲鑼打鼓了。

  那員警一直跟送,以確保海盜真的會離開、不騷擾村子。衛來挺佩服他——沒配槍,成天處理雞飛狗跳的瑣事,真遇到事了,居然還挺有膽氣。

  出村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向道旁的屋子。一個當地女人正好奇地探頭向外,驀地觸到他的目光,嚇得趕緊拿頭巾蒙住了臉。

  衛來心念一動,對岑今說:「等我一下。」

  他拽著那個員警又折回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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