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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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我可以隨便用他的車嗎?就像你,可以隨便用岑小姐的車嗎?」 衛來皺了一下眉頭,好像不能。 「再說了,談判很可能在公海,也就是說,你們要從喀土穆往東,東面是沙漠,越往東走越窮。不是說不能引人注意嗎,你們在沙漠裡開輛好車,各國的衛星、間諜機構都鎖定你們了,指不定懷疑你們幹嗎去呢。」他拽著西褲褲腿跨坐到車座上,神氣活現,「岑小姐不是援過非嗎,應該知道這邊條件就這樣,不介意吧?我沿路還可以帶你們觀光——青白尼羅河在喀土穆交匯,風光不錯的。」 岑今笑了笑,抓住車框先上了車,坐定之後,雜誌扇的頻率更密:「不介意。」 衛來沒話說了。 車開了,突突突,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國內看過的,田埂上冒黑煙的拖拉機。果然,開出不多久就是土路,灰塵大,四面八方,車裡一團煙塵氣。岑今閉著眼睛,拿雜誌罩住口鼻,好幾次顛撞到車框。 衛來橫過手臂抓住她座側下方,像是根安全帶,把她的身體擋在靠背和手臂之間。 路過一片土房子,好多沒房頂,不遠處,傳來驢倒氣似的叫聲。 沒能看到所謂的青白尼羅河交匯。這裡全城供電不足,大河沿岸黑魆魆一片,水面倒是泛光,路過沿河的某處垃圾堆時,聽到咩咩的羊叫,難怪垃圾裡一股羊騷味。 岑今忽然問可哥樹:「今天晚上住哪兒?」 可哥樹扯著嗓子回答:「大酒店!」 可哥樹說的話,得打幾個折扣變現,衛來琢磨著,應該是個小旅館。 事實證明,有點冤枉可哥樹了,確實是個「大酒店」——磚頭砌的二層平頂小樓,進門處還用水泥鋪了條車道,圍匝一圈的土牆上塗了白色牆粉,上頭用漆刷了兩個大字:Great Hotel。 這讓它和那些沒頂的或者用塑膠篷布搭頂的土夯房子瞬間區分開了,且具備了一種叫作「檔次」的氣質。 有電,但電壓不足,廊下的燈泡忽明忽暗,院子角落的棚下支著石頭地爐,上頭一口大平鐵鍋,黑人老闆正在炒手抓羊肉。火很旺,羊油的嗞嗞聲融進空氣。 看到可哥樹他們,老闆咧嘴笑,指向鍋裡:「就快好了。」 岑今問他:「電和水穩嗎?」 老闆搖頭,拎著鍋鏟聳肩:「忽然就有了,忽然就停了,說不好。」 「那先不吃了,我去洗澡。」 客房在二樓,衛來陪著她上去,先檢查房間。門窗牢固,周圍視野還算是空曠,民居都離著有段距離,屋裡陳設簡單,屋頂吊老式的三葉風扇,運轉起來吱呀響,床上鋪著棕櫚席,另有一張折疊躺椅,還好,夠兩個人住。 洗浴的地方在角落裡,水泥台圍圈出兩平方米不到,塑膠浴簾,拉開看,裡頭一個水龍頭、一個白鐵盆,高處還掛了個木桶,底下鑿十幾個眼——衛來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這是自製「淋浴」。 他看向岑今:「我在門口,有事叫我。」 岑今脫掉外罩的襯衫,伸手用力抓散髮髻,甩撣了一下頭髮。這一路在電動三輪車上蒙的灰土,在昏黃色時明時暗的光下散散揚揚。 她跨進水泥台,斜乜了他一眼,說:「我能有什麼事叫你。」 說完嘩啦一聲,浴簾一拉到底。橫亙吊簾的鐵絲晃蕩了好久,簾上,光顫顫地描摹她的影子。 衛來移開目光。 但片刻前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她襯衫下穿了黑色的半幅裹胸,白皙的皮膚被光打成蜜色,飽滿的那一處線條很美,延伸到腰臀、肩頸。 衛來喜歡她的鎖骨,略低頭時,會現出深淺適中的渦,讓人想在裡頭斟上琥珀色的酒,細細啜吸。 他開門出去,反手扣帶,覺得自己的念頭太荒唐。 樓梯口有人叫他:「衛!」 轉頭看,是可哥樹。他終於脫掉了一身名牌,只穿汗衫、褲衩、塑膠涼拖,脖子上怪異地掛了個布包,正端著熱氣騰騰的木託盤,大踏步過來。 開飯了。 衛來就勢坐到地上,託盤放下來,上有一盆手抓羊肉、一碟番茄切片、一碟黃瓜切片和一摞卷餅。 「給她留了嗎?」 「留了。」 可哥樹在他身邊坐下,神秘兮兮地拎起脖子上的布包:「真正的好東西在這兒。」 什麼玩意兒? 扯過來一看,是兩瓶淡沙拉格啤酒。 衛來失笑:「就這個?」 可哥樹把瓶頭送到嘴邊,上下兩排牙齒開瓶器一樣好使,咯嘣開了一瓶,又開一瓶。 他說:「朋友,蘇丹是禁酒的,也不歡迎一切愛喝酒和跳迪斯可的外國人——被人看見了,咱們會被抓進號子裡的。」 是嗎?被抓的刺激可遠比喝酒本身來得有意思,衛來劈手奪了一瓶:「給我。」 他和可哥樹瓶頸相碰,仰頭咕嚕嚕下了一半,嘴裡、食道、胸腔瞬間滿是啤酒的泡沫味。 衛來長舒一口氣,拿手背擦嘴,覺得這極短的一刹,爽到死而無憾。 前方是半人高的水泥柱欄杆,把夜色裡的喀土穆分割成等寬的條塊,空隙足可以掉下去一個人。 身後的門裡,偶爾傳來水聲。 衛來說:「有酒喝,有肉吃,還算不錯。」 可哥樹湊過來:「還得有女人才完美——有興趣嗎?我可以安排,這裡有地下會所,專供外國人,很高級,沒有病。」 「走不開,岑小姐這裡不能離人。」 可哥樹覺得他事兒真多:「讓她把門鎖好不就行了,一個晚上,能出什麼事?」 衛來一把摁住他腦袋,把他往邊上狠狠一推。 這是讓他住嘴,可哥樹揉著腦袋,不屈不撓地又坐起來,目光瞥向關著的門:「她怎麼樣?聽麋鹿說,她這個人怪怪的,明明一個人在家,卻總穿宴會時才穿的晚禮服,坐在很暗的燈光裡……多可怕。」 衛來拈了塊羊肉送進嘴裡:「可怕在哪兒了?」 可哥樹神秘兮兮地說:「你沒聽過恐怖故事嗎?被魔鬼誘惑的女人在深夜的古堡裡獨自盛裝打扮,和別人看不見的幽靈跳舞……」 衛來拎晃著手裡的酒瓶子,眯起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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