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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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把雜誌扇得嘩啦響:「建議你不要太樂觀。」 在出口處,衛來一眼看到了來接機的可哥樹。 沒辦法,有些人天生就是這麼顯眼,宛如神祇被凡人簇擁——在一干穿著色彩鮮豔的褲子、掀著汗衫的下擺扇風或著傳統服飾的阿拉伯人之間,除非是眼瞎,否則誰都不可能忽略可哥樹。 他穿西裝、打領帶,腳蹬擦得鋥亮的黑皮鞋,帶袖扣的白色襯衫精心地露在西裝袖口的外面,腕上亮閃閃一塊積家腕表。 衛來故意拖時間,想看看他下一刻會不會中暑。 然而可哥樹已經看到他了,興奮地咧嘴大叫:「衛!My Christmas tree!」 衛來還是沒動,倒是岑今在後頭推了他一下:「聖誕樹,叫你呢。」 可哥樹是混血,有著偏白人的膚色和典型的黑人鬈髮。他的父親應該是西方的某個風流記者,和一個黑人女人春風一度後有了他,然後那個女人又把他扔在了採金人出沒的可哥樹林裡。 於是他從小採金、燒飯、做童軍,繼而做雇傭軍,然後被麋鹿的喋喋不休打動,走上了專職保鏢的道路。 第一次見面,他對衛來說:「你知道嗎,我八歲之前,就沒穿過內褲!人生的第一條內褲是從一個喝醉的老頭兒身上扒下來的,那叫一個臭!我蹲在河邊一邊洗一邊發誓,我以後要穿最好最貴的衣服!」 多真誠,剛見面就跟你聊這麼私密的話題,於是衛來交了這個朋友。 而可哥樹也一直在身體力行著河邊洗內褲時許下的誓言: ——吃的用的可以不好、可以蒙混隨意,但穿的東西,一定要品牌、頂尖,羨煞旁人。 ——和陌生人初見面時,要穿金著錦,以顯示自己的財力、身份。 ——和久別的朋友重見時,要盛裝以待,以顯示自己在分別的這段時間過得風生水起,並不落魄。 衛來走過去。 兩人互相斜乜了對方幾秒,幾乎是同時大笑,然後伸手、碰拳、重重拍肩。 可哥樹還熱情地向岑今打招呼:「哈羅!」 衛來問:「這邊局勢怎麼樣?」 「糟糕。南部更糟糕,估計要打仗了。我保護的人在南方省,那邊大批的軍政要員和保鏢……」 不是說「南面在打仗,北面在唱歌」嗎,衛來覺得他們這趟不會往南走:「不說南邊,說這裡。」 「也糟糕。前兩天,有個西班牙外交官在公寓裡被捅死了;再前一陣子,一個亞洲的工程公司的七名工人被綁架,談判失敗,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交火,營救失敗,人質死了三個。再前幾個月,就在這個機場,掉了一架飛機……」 衛來說:「停停停!」 他扯了扯領口,更氣悶了。 真糟心。 可哥樹看著他,看著看著,忽然樂不可支,露出一口不甚整齊的白牙。 「衛!我嚇唬你的! 「你怕什麼啊,越糟糕的地方,才越是我們的樂園啊。 「那些綁架、謀殺,都是有政治目的的,誰來針對你這種小人物啊!」 衛來懶得理他,可哥樹是那種哪怕周圍子彈橫飛,也只當成勁爆音效的人。 「開車來的?停在外面?」 「是。不過車子出了點狀況。」 可哥樹解釋,本來是有輛不錯的越野代駕,但是他出發的時候,車子被調用了,所以,他只能在喀土穆找酒店借了一輛,較為簡陋。 「車裡有空調嗎?」 只要能讓他降溫,簡陋不是事兒。 「沒有,但是有通風系統。」 聽起來不錯,衛來覺得沒問題:「那走吧。」 五分鐘之後,在機場外頭塵土飛揚的泥地上,衛來看到了那輛較為簡陋的車。 突突車,國內俗稱電動三輪車。 沒有車頂,車廂是塊硬紙板,豎在車位後頭,兩邊沒有門,通風非常自然。 衛來覺得自己沒什麼,但岑今說不好——幾天之前,她還是穿晚禮服、有專人準備餐饌的人啊。 「就不能找輛好點的車?」 可哥樹斜眼看他:「你以為這是哪兒呢,整個喀土穆,交通燈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就那還是外國人援建的,土路上多少驢車跑來跑去……」 這衛來是相信的,但他也知道,越是貧窮落後,就越有豪華奢靡形影相生,這地方一定也有高樓、廣廈、豪車、宴會,要說可哥樹搞不到車,他還真不相信。 「你不是在保護軍政要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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