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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宗杭依言伏低身子,等丁盤嶺踩上去了才慢慢起身,把他送高——丁盤嶺這才發現頂部的粘膜跟四壁的不同:裡頭密佈著黑棕色經絡樣的導管,接通到不同的懸索處。

  他避開這些黑棕色導管,拿匕首在上頭破了個口,然後掰開探身鑽了上去,宗杭先把易颯也同樣法子送上去,然後由他們兩人合力,再把自己拉上去。

  這一層同樣是七個粘膜室,也同樣掛滿了一串一串,不同的是被簇擁在中間的那間粘膜室,側面的六面粘膜裡,都布著黑棕色的導管,丁盤嶺差不多想明白了,指給兩人看:「祖牌由上至下,通過這些導管流下來,注入不同的懸索,然後融進那一串一串,剛剛是最底層,所以只頂上有,四周沒有。」

  腳下只一層粘膜,站得顫顫巍巍,這一層看完之後,宗杭如法炮製,幾個人又往上上了一層。

  這一層上頭的粘膜就不是半透明的了,再往上似乎已經是太歲:看來這些粘膜室一共三層,二十一個,差可告慰的是,沒有哪一間是明顯缺失或者被清空的——所謂大規模地去往鄱陽湖,應該還沒有開始。

  但丁盤嶺覺得還是應該往上,因為頂上依然有懸索,那就表示,祖牌還在上頭。

  三人選了個最邊上的粘膜室,避開上頭的導管,拿刀子劃開粘膜之後,又切割太歲的肉塊:自從這座肉山全然偃息之後,太歲就沒再生長過,也許本就大限將至,又遭了火厄,死期提前到了。

  切割了會之後,又耗盡了丁盤嶺那罐儲料罐裡最後的油料,這才打通了一米來厚的太歲包壁。

  這是太歲體內的空間,有兩三個粘膜室大,原本應該是全封閉的,但剛剛塌下去一塊,有一面已經敞開,走到邊緣處往下看,能看到肉山似的太歲斜面、底下的水、水面上漂浮著的奇形怪狀的屍體,還有一邊山岩上被捆著的兩個人。

  宗杭終於看到祖牌的全貌。

  它的整體形狀,像塊不規則的石頭連著個下凹的漏斗,鬥口直徑接近兩米,越往下越窄,外側面倒還堅硬,但內面從上到下都在融化,匯進漏斗中——下頭那些導管裡的祖牌,應該都是這兒流下去的,漏斗尚有小半池,都是呈黑棕色泛亮的半膠質液體。

  丁盤嶺盯了會,下意識想去抓噴火槍,這才想起剛用光了已經扔了,於是招呼宗杭:「燒吧。」

  宗杭嗯了一聲,槍口按下,扳動開關,他的油料倒還能支撐一陣,火舌噴湧而出,煞是有聲勢。

  但一噴之後,油料除了自行燃燒外,于祖牌,似乎毫無損傷。

  丁盤嶺大笑起來,越笑越是絕望。

  過了會說:「看見沒,費了這麼多辛苦,終於找到了也沒用,它不怕水淹,不怕火燒,有再多的油料,哪怕能把這肉山給燒了,已經成形的那些祖牌孢子,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我們根本沒法動它。」

  丁磧躺在地墊上,身上草草蓋著睡袋。

  外頭風聲呼呼,雪好像又下起來了。

  丁磧睡不著,一隻手枕在腦後,看時不時被風推鼓的帳篷發呆。

  說真的,他希望上來的是宗杭,或者丁盤嶺,哪怕是那個讓他反感的易颯呢……

  老天真是存心不要他好過,怎麼偏偏會是丁長盛呢?

  當時,他問起其他人,丁長盛語氣沉重地回答,都死了。

  還解釋說,自己是不中用,多虧了那些人拼死保護照應,才抓住了拽繩,成為唯一一個逃出生天的,又讓丁磧早點休息,說是這一趟事大,明兒一早就要往回趕,儘快聯繫上三姓的人,再作打算。

  具體的,沒跟他說,不過丁磧也習慣了:大事嘛,丁長盛也不可能和他商量。

  只是……

  丁磧在黑暗中坐起來。

  他記得,和丁長盛擦身而過時,他看到丁長盛的衣服後襟上有個洞,雖說被水浸過,但洞沿一周,似乎染了血。

  有點怪怪的。

  過了會,他摸過包裡的亮子,往眼裡滴了兩滴,然後拉開帳篷門出來。

  臨睡前,除了一盞營地燈,他把其他的都關了,現在雪積起來,罩在那盞燈上,連帶著燈光都有點陰森森的。

  丁磧放輕腳步,走到邊側的大帳邊,屏住呼吸聽了聽,然後一把攥住厚重的門簾,一掀一落間,人已閃身進去。

  大帳厚重,進了這兒,外頭的風雪聲都遠了,丁磧靜靜站了會,直到聽見丁長盛勻長的呼吸,才舒了口氣。

  也怪,丁長盛那點能耐,他還不知道嗎,何必這麼謹小慎微的。

  他打量了一會帳內,目光落在床上。

  丁長盛正側身向裡,睡得正酣,床尾處堆著他脫下的一團衣裳。

  丁磧躡手躡腳過去,伸手摸了一下,沒錯,水涼。

  他動作飛快地一把摟起,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出門之後,幾步走到營地燈邊蹲下,一把抹掉燈面上積著的細雪,抖開了衣服看。

  衣服裡先掉下一團解下的繃帶,上頭的血已經被水蘊開了。

  丁長盛受傷了?看不出來啊,說話中氣十足,走路也那麼利索。

  又看衣服。

  一顆心驀地揪起。

  沒看錯,後背對應著前胸腹,各有一個穿孔,丁磧對這種穿透傷太熟悉了。

  但一個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立馬活蹦亂跳呢,除非……

  身側有斜斜的影子一晃,丁磧猛一抬頭,一聲「誰」還沒來得及出口,一根套索突然自後套將過來,然後狠命一拖。

  這力道奇大,丁磧猝不及防,向後栽去,心知不妙,一手狠摳住地面,正待穩住身子,後背驟然刺痛,低頭一看,小腹上已冒出帶血的刀尖來。

  丁磧咬牙,一隻手向後抓探,揪住那人發頂,正想把人揪翻過來,哪知那人刀子一拔,又刺了一刀。

  這一下拔出,真個血流如注,丁磧往前撲倒,一隻手橫入腹下,拼命去捂傷口。

  身側響起腳步聲,剛積的薄雪被腳步壓實,發出細碎的聲響。

  指縫間溫熱的血汩汩流出,丁磧拼盡力氣抬頭去看。

  看到丁長盛,光著腳,只穿睡下時的襯衣褲,表情怪異,斜下的刀尖剛好滴下一滴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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