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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我知道,宗杭不會騙我,但我總覺得,你不是一個爛到根上的人,有些事,你如果一開始就有選擇的話,可能自己也不想做……」

  一開始就有選擇的話……

  丁磧有片刻的失神。

  一個撿來的、就是被養來做髒事的絕戶,十幾歲就已經兩手沾上血了,能有什麼選擇?

  「還有,你對我,真的很好。」

  丁磧打斷她:「我不愛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幾次留你就是順便……」

  因為露水情緣,因為順便,也許還因為看她可憐,跟一片風裡亂搖的葉子似的、從來就找不到方向。

  井袖很平靜:「我懂,你一早就說了,跟我在一起,就是圖個輕鬆自在,我也沒那麼多想法,就想找個依靠,我遭劫的時候,你幫我搶回包、讓我去醫院看傷,我那個時候覺得,就是你了。」

  「後來……」

  井袖失笑:「後來宗杭跟我說了你的事,我挺難受的,但我還是想幫幫你,為你做點事,或者說,至少看到個結果才甘心。你殺了人,可能會坐牢,可能會償命。」

  「坐牢了,我可以去看看你,真死了,所有人都往你墳上吐唾沫,我想,我還是能去送朵花的——從頭到尾,你沒有害過我,你確實幫過我,你有罪歸你有罪,我感恩歸我感恩。」

  丁磧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到了副駕上。

  車子駛得很快,前後左右,全是高原曠野獨有的蕭索。

  看不出來,她還挺義氣的。

  §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回 第二十一章

  果真如夥頭所說,易颯吃到了頭鍋飯菜,香噴噴、熱騰騰。

  正吃著,丁玉蝶進來了。

  一個上午,驟然被灌進那麼多秘密,他整個人都有點改了氣質,看起來不那麼輕飄飄了——只是路過易颯桌邊時,狠狠剜了她一眼,說了句:「瞞得很嚴實啊,不夠朋友!」

  很好,易雲巧怪完她,丁玉蝶也跟著來了,易颯斜乜了他一眼:「一開始,是不是你不想摻和的?咱們是不是說好,事情結了之後,當故事說給你聽的?」

  丁玉蝶吃了她一嗆,找不到話來反駁,於是沖夥頭髮飆:「打包!我不在這吃,不想看到某些人的臉!」

  夥頭回答:「又不是開飯店,我這沒打包盒。」

  這個難不倒丁玉蝶,他找了兩個大盆,一個裝滿飯,一個裝滿菜,抓起勺筷之後,揚長而去。

  易颯咬著筷頭翻了個白眼,覺得丁玉蝶真是越活越幼稚。

  回到帳篷,丁玉蝶挪開睡袋,得意洋洋把餐盆放到中央,自己拿筷子,勺子分給宗杭:「不用擔心颯颯會找過來,我剛故意放狠話了,她至少這一天都懶得理我。還有,我特意沒多拿餐具,要是拿兩雙筷子,別人會懷疑的……你學著點,這都是智慧。」

  宗杭挺好奇丁玉蝶知道多少了:「丁盤嶺……他說什麼了?」

  丁玉蝶扒了口飯,腮幫子高高鼓起:「你不是基本全程參與了嗎?但盤嶺叔站得更高,人家把筋給抽出來了——一個圖,他給我們看了一個分階段的行為圖。」

  他拿這事佐餐,照搬丁盤嶺的敘事順序,把事情大略說了一遍,那麼多細節,難免有疏漏,好在宗杭一路親歷,並不怕他簡略。

  看這情形,什麼被控制著畫電腦、天降小米香醋的事,丁玉蝶都已經心裡有數了,居然沒惱火,相反,怪興奮的。

  「這種事,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我可真是趕上大時代了,找到了老爺廟的沉船、下過壺口的金湯,又要下漂移地窟,滿足!太滿足了!」

  滿足?還真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上次下漂移地窟的經歷,宗杭至今都有點心有餘悸,打死他也不會用「滿足」這兩個字去形容。

  宗杭拿勺子扒著飯,越吃越慢,忽然想到了什麼:「我覺得,你需要……」

  丁玉蝶迅速打斷他:「哎,你看,這菜上是不是趴了個蟲子?」

  宗杭是個實在人,趕緊低頭去看。

  丁玉蝶也湊上前去,手卻繞到了宗杭背上,先寫了四個字。

  ——戰備狀態。

  宗杭心裡一跳,舌頭打了個磕絆:「哪是蟲子,是蔥吧。」

  丁玉蝶驚訝:「是嗎?哎呦,我這視力,不行了,都打遊戲打的。」

  手上卻不停,刷刷繼續往下寫。

  ——重要的事,別說,像我這樣寫。

  從科幻片,轉成玄幻片,又到諜戰片,這風格轉換的,宗杭都有點適應不來了。

  他把手繞到丁玉蝶背上,遲疑了會,才開始寫。

  ——你要提醒丁盤嶺。

  ——如果我是太歲,我可能會殺了他。

  你希望事情有個了斷,希望它亮底牌,它就會照做嗎?

  圖窮匕首現,你這裡開始緘口不談、封其耳目,焉知它那裡就沒招呢?

  丁盤嶺挺危險的,畢竟,在每一個太歲都以為能蒙混過去的結點,是他把線頭一再挑起、步步往真相逼近。

  反正現在,最後的真相還沒浮出水面,而鄱陽湖下的息巢已經啟用,也許太歲認為,除掉了丁盤嶺,還有機會守住這條貼身的底褲呢?

  丁玉蝶哼了一聲,用手指頭慢條斯理回了他一句話。

  ——你都想到了,盤嶺叔會想不到嗎?

  宗杭梗著脖子來了句:「那沒用,人家對你多瞭解啊,你呢?」

  三姓是太歲的「眼睛」,說句不合適的話,太歲可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但你們對太歲的瞭解,多是連蒙帶猜吧,至今只知道人家外形像巨大的肉塊。

  雖然重要的話最好用手寫,但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也不怕它聽見。

  兩人互相瞪了一會,末了丁玉蝶若有所思地說了句:「有理。」

  第二天中午,營地開拔。

  天工不作美,刮陰風,下雨雪,人人蒙口罩戴兜帽,隔著兩三米遠就看不清誰是誰了,很多帳篷要收卷,無數輜重裝車,整個營地顯得亂糟糟的。

  易颯和易雲巧早早坐上了車,開著暖氣、啜著熱茶,看外頭人忙碌——

  丁玉蝶也不知道是不是轉性了,往常最懶得攬事,現在居然積極地參與搬輜重、收帳篷,還引導著人把東西都堆在他指定的地點。

  過不了多久,營地就近乎清爽,有點體積的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堆成了小山一樣待裝車,邊上緊挨著一個橘黃色的小帳篷,在風裡孤零零抖著。

  那是丁玉蝶的帳篷,易颯覺得奇怪,撳下車窗,叫住一個過路的:「怎麼回事啊,丁玉蝶的帳篷怎麼還不收?」

  那人回答:「剛盤嶺叔也讓人去問了,他說就不收,說是完事了還要回來,留個地標,還說什麼留給藏區牧民當休息點……反正帳篷也不值錢,盤嶺叔就隨便他了。」

  留給牧民當休息點?他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再說了,你確定留下的不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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