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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童虹握著話筒站了好一會兒,看晨光初浸的客廳,看暗褐色端雅的紅木傢俱,看牆上的掛鐘。

  七點半,天亮了,應該不是夢。

  她掛了電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臥室,掀開薄被上床,宗必勝也醒了,惺忪著眼睛問她:「誰啊?」

  童虹沒說話,也沒躺下,只是攥緊被子,倚著床靠出神。

  宗必勝見沒回答,以為無關緊要,閉上了眼想再睡會。

  蒙蒙朧朧間,聽見童虹叫他:「老宗。」

  「嗯?」

  「杭杭打電話來了。」

  「哦。」

  宗必勝把臉埋向枕頭,忽然背脊發緊。

  杭杭?宗杭?

  他騰一下坐起身:「人呢?從哪打的電話?現在在哪?是他本人打的還是冒認的啊?他出什麼事了啊?人還好嗎?」

  童虹被這連珠炮似的問題給搞暈了,半天才回了句:「還好吧。」

  天哪,宗必勝真要被她這不溫不火的態度給氣暈了,一看就知道指望不上她。

  打電話,對,電話有來電顯,能查到地方!得趕緊查,查來源、查監控、查一切!

  宗必勝被子一掀,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腳奔出去了。

  童虹還是坐在床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喃喃了句:「咱們杭杭還活著呢。」

  非但活著,聽他說話的語氣,比從前沒輕沒重那樣要沉穩多了,說的話也在情在理:別人救了我,我也得回報人家,是吧。

  真好,是她的好孩子。

  真好,這日子又有奔頭了。

  前方還是沒有漂移地窟定位的消息,易颯在窮極無聊中又混了一個白天,消耗了十來根煙枝。

  天黑之後不久,聽到車聲進營地,不多時聽到人嚷嚷,說是丁玉蝶來了。

  很好,雖然來的是個蛾子腦袋,但有人說話解悶,聊勝於無,易颯正想迎出去,有人過來傳話,說是丁盤嶺讓她去一趟。

  不知道又有什麼事,易颯滿腹狐疑地去了。

  到門口時,聽到裡頭傳出的聲音,模模糊糊竟像是宗杭,易颯嚇了一跳,一頭鑽了進去。

  不是,是丁盤嶺剛聽完電腦上的一段語音,見她進來,丁盤嶺招呼她走近:「我剛也讓人去叫丁玉蝶了,讓他安頓好了就過來一趟,你先聽聽這個。」

  說著撳下重播鍵。

  易颯仔細聽。

  是宗杭的聲音,應該是壺口鎖金湯那次平安歸來之後,跟丁盤嶺他們敘述情況時錄的。

  「……像個大螺旋的圓筒一樣,人在裡頭又碰又撞,頭都暈了。後來是砸到地上的,骨頭都要散架了,我好不容易爬起來,看到丁玉蝶在邊上坐著,跟蠟像一樣,怪瘮人的,易颯也一樣……」

  語音就在這裡停下。

  丁盤嶺看向易颯:「實際的情況是,丁玉蝶在邊上坐著,你抱著宗杭的腿,是吧?」

  是啊,怎麼連著兩天,都持續糾結這一個問題呢?

  丁盤嶺笑笑:「待會你就明白了……」

  話沒說完,外頭就傳來丁玉蝶興沖沖的聲音:「盤嶺叔!」

  然後一頭紮了進來。

  看見易颯,丁玉蝶有微妙的羡慕嫉妒恨。

  宗杭沒撒謊,易颯、丁磧他們早就來了,自己居然是第二梯隊、替補。

  一想到這個,丁玉蝶心裡就酸溜溜的。

  丁盤嶺可不知道他腸子裡彎的這許多道道,示意他在桌子對面坐下,然後推過來一張空白的紙、一支筆。

  這是幹嘛?丁玉蝶大惑不解,偷瞥向易颯,她也是一臉莫名。

  丁盤嶺說:「丁玉蝶,你現在畫一台電腦,有螢幕有底座的那種。」

  這話一出,丁玉蝶還好,易颯的腦子轟一聲,臉色都變了。

  丁玉蝶奇道:「電腦?」

  千里迢迢過來,屁股沒坐熱就被叫來商量要事,頭一件事,居然是畫電腦?

  「對,叫你畫你就畫,我有用。」

  丁玉蝶把疑慮咽了回去,埋頭刷刷作畫:幸虧他平時嚴於要求自己,任何事,要麼不做,一旦上手,不敢說精通,至少有模有樣。

  所以才經得住任何突兀和奇怪的考驗,看,畫什麼像什麼,絕不含糊。

  正想交作業,丁盤嶺又補充:「再添幾筆,這電腦張開手臂,抓住一個人,往螢幕裡吞——不用畫頭,頭已經被吞進去了。」

  丁玉蝶哦了一聲,這要求有點複雜了,不過還好,反正有那個意思就行。

  畫完了,丁盤嶺把畫紙拿到一邊,又推了張新的過來:「再畫一張,有個人背對著電腦,那電腦對著他笑。」

  「微笑?」

  「獰笑。」

  聽著怪瘮人的,跟電腦成精了似的,丁玉蝶心裡嘀咕,但還是依言畫了。

  畫完了,丁盤嶺連點評都沒點評:「行了,你坐了一天車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再找你細說。」

  丁玉蝶莫名其妙,但又不好說什麼,只得一臉茫然地出去了。

  候著他走了,丁盤嶺才把兩張畫攤開,又擺了兩張照片上去,問易颯:「像嗎?」

  那是宗杭拿膠捲機,在壺口下的金湯穴裡,拍的岩畫。

  不敢說一模一樣,但筆法是像的,畫風是像的,連獰笑的表情都類似。

  丁盤嶺長長籲一口氣:「上古時鑿建的廊道裡,發現了兩幅格格不入的畫,如果不是有著上一輪文明背景的人畫的,那就一定是後來者。」

  「到底是誰呢,我翻了一下記錄,壺口上一輪開金湯是六十年前,那時候我都還沒出生,海金叔剛十幾歲,好像也沒可能見過電腦。所以最終,我想到了你們三個人身上。」

  「先問了宗杭,他承認了自己不是全程清醒的、曾經昏迷過一段時間。」

  「又問了你,還讓你聽了宗杭的錄音,你以為我是關注你是坐著還是抱著宗杭的腿,其實不是,我關注的是:各類說法裡,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丁玉蝶始終像蠟像一樣坐著。」

  「那麼混亂的激流裡,你吩咐過宗杭抱緊丁玉蝶的腿,他很聽你的話,一定會拼命抱住,哪怕昏過去也不會鬆手——事實證明,你昏過去的時候,還抱著宗杭的腿,為什麼宗杭沒能抱住丁玉蝶的呢?丁玉蝶反而能在一邊端坐著?」

  「這就說明,丁玉蝶曾經被控制著掙脫了宗杭,在你們都昏迷的時候,做了一些事,然後回來繼續坐著,等著你們醒過來。」

  「那兩幅畫,是丁玉蝶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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