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三線輪回 | 上頁 下頁
二一一


  丁玉蝶狐疑地湊近:「幹嘛?」

  宗杭說:「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水鬼,所以才能被丁盤嶺相中,過來參與漂移地窟的秘密?」

  丁玉蝶鼻子裡哼了一聲。

  這不是廢話嗎?優秀的人才有資格參與機密,他非但是水鬼,還是新一代水鬼中的翹楚,遇到大事,舍他其誰啊。

  「其實你就是個備胎,丁盤嶺那邊,都已經下過一次漂移地窟了,丁磧下去過,我和易颯也下去過,漂移地窟裡有什麼,我都能跟你說個一清二楚,你信不信?聽不聽?」

  說到這兒,他拿嘴努了努酒店的方向:「換個地方聊?」

  丁玉蝶咬牙。

  說易颯下去過他也就忍了,畢竟都是水鬼,好男不跟女鬥,就當女士優先了。

  但丁磧?那個揪散過他小辮子的王八犢子,他憑什麼?

  丁玉蝶從齒縫裡迸出一個字來:「走!」

  入夜。

  分了一半的人去追漂移地窟,營地裡顯得分外冷清,帳篷裡也空了一半,易颯百無聊賴,獸麻的針劑先備好,單等時間點到了就注射,又摸了根煙枝出來,點上了慢慢抽。

  帳篷裡暈開細細的甜香。

  外頭傳來丁盤嶺的聲音:「颯颯,在裡頭嗎?」

  易颯嗯了一聲。

  丁盤嶺拉開帳篷門,還沒見著人,先聞著煙味:「你抽煙啊?」

  易颯摸了一根遞過來:「不是煙,是煙枝,雲南山裡產的,對身體沒害,要不要試試?」

  丁盤嶺接過來看。

  就是截細細的小紅木頭,湊近了聞,有形容不出的怪異香味。

  「以前沒見你抽過。」

  易颯說:「誰說的,我常抽,沒勁的時候就拿它解悶……」

  她忽然不說話了。

  以前是常抽,不點上也會放在嘴裡嚼,好像不這樣就無以打發時光,但最近,好像是沒抽過。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從宗杭到了身邊之後,她就有了新的生活重心了:打壓他、欺負他、看他練功、指點他、揶揄他、取笑他、慢慢喜歡他……

  宗杭的脾氣可真好,換了別人,怕是早翻臉了,或者遠遠避開了去,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但他從沒急過眼,至多委委屈屈歎口氣,或者拿水鬼招在背後剁她兩下。

  易颯有點失神。

  她應該對宗杭好一點的,但就是這硬邦邦的脾氣,從小就學不會什麼叫柔軟。

  丁盤嶺把煙枝攏進手心,並沒有那個興致去嘗試:「把宗杭送走了,你有什麼打算啊?」

  「我啊?」易颯把煙枝拈進指間,「留下來唄,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一家三口,父親、姐姐,還有我自己,基本全折它身上了,不搞清楚,那不是死不瞑目嗎,反正現在無牽無掛的,也不愁,也不怕,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到這兒,忽然想起正題:「找我有事?盤嶺叔,你不是真這麼無聊,專門過來等著看我爆血管吧?」

  丁盤嶺笑了笑:「當然不是,就是來跟你確認一下,既然你承認了你跟宗杭是一樣的,那當初鄱陽湖下頭的金湯,是你自己進的吧?」

  反正都已經露餡了,遮掩也沒意義,易颯坦白得很爽快:「沒錯,我在,宗杭也在,我姐姐其實死在息巢裡了,薑駿下的手。宗杭不是三姓的人,祖牌對他作用不大,那些所謂的碎片場面,都是我腦子裡閃出來的。」

  「那壺口下金湯那次,從下水到你醒過來,是怎麼個情形,能說一下嗎?我要最準確的細節。」

  又是壺口下金湯,丁盤嶺是對壺口有什麼執念嗎?早上送宗杭的時候,他也提過壺口。

  見易颯不答,丁盤嶺解釋:「我在重理整個事件經過,有一些細節很重要,所以務求準確。」

  易颯籲了口氣,一字一句:「壺口的激流太猛,我又是假水鬼,下水之後,很怕跟丁玉蝶失散,所以提前吩咐宗杭,要死死抱住丁玉蝶的腿,一人……抱一條。」

  這場面,想想都覺得滑稽,丁盤嶺啼笑皆非。

  「誰知道我抱住丁玉蝶的時候,祖牌的力通過他的身體,也影響到我了,我身體被彈開,好在還算幸運,又抱住了宗杭的腿。」

  丁盤嶺追問:「所以,宗杭醒來的時候,你並不像丁玉蝶那樣坐著?」

  易颯回想了一下:「宗杭的原話是,他好不容易爬起來,看到我抱著他的腿,而丁玉蝶像蠟像一樣,在一邊坐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易颯總覺得,自己說完這話的時候,丁盤嶺驀地眼前一亮。

  七點剛過,前臺就打電話過來叫早了。

  藏區的位置,這個點,天都還黑著呢,丁玉蝶起床氣噌噌的,被子一甩下床穿衣,撞翻一把椅子、兩個口杯,才算恢復正常。

  宗杭窩在沙發上全程觀摩。

  丁玉蝶洗漱完畢,拎包下樓,開門前交代他:「我先去餐廳吃飯,會幫你打包的,你等我微信消息,到時候,我掩護你進後車廂。」

  宗杭點了點頭,為了瞞過司機,只能如此迂回了。

  丁玉蝶走了之後,宗杭走到床邊坐下,候著時間差不多了,把電話機轉向自己,默默念了遍昨晚想好的詞之後,拎起話筒撥號。

  通了,但沒人接。

  宗杭耐心地等:這個點,童虹和宗必勝都還沒起床,一般會是童虹耐不住,嘟嘟嚷嚷地爬起來,小跑著進客廳。

  果然。

  有人拎起話筒:「哪位?」

  宗杭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水霧:是童虹的聲音,童虹連聲音都有點蒼老了。

  他囁嚅著叫了聲:「媽。」

  童虹好像沒反應過來,又或許是還沒完全清醒,愣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說了句:「杭杭?」

  宗杭說:「是我。」

  他握著話筒的手有點抖。

  童虹的喘息和聲音都急促起來:「杭杭,你還好嗎?你在哪啊?」

  宗杭吸了吸鼻子,儘量控制情緒:「媽,我挺好的,我沒事,原本差點死了,可是有人救了我,還救了我不止一次,所以我現在好端端的。」

  童虹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什麼「差點死了」、「救了」,每一句都炸得人腦子轟轟的,只不住地點頭,忽然想起點頭了宗杭也看不見,又不住地嗯著聲。

  「本來,這兩天我就該回家的,但是事情還沒完,救我的人可能有危險,我想多留幾天,看能不能幫上忙,媽,人家幫過我,我也該回報人家,不應該一走了之,是吧?」

  童虹說:「是,是,杭杭,這是應該的,救你的人是好人,我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宗杭嗯了一聲:「那媽,你和爸爸都保重身體,我過幾天就回去。」

  他掛電話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