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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易颯沒反應過來:「祖師爺的預言,跟《推背圖》撞了?」

  丁盤嶺苦笑:「颯颯,關鍵時刻,你腦子糊塗了,實際的文字記載,《推背圖》是在先的。而且,流傳至今的《推背圖》是後人的精簡整理版,據說最初問世的時候,裡頭的大致時間節點都給出來了,時人唯恐洩露天機引起恐慌,才刪除了時間和很多細節,只留下似是而非的讖言和頌詞。」

  易颯愣了好大一會。

  ——《推背圖》在先,這則預言早就有了,源出袁天罡。

  ——但後來,三姓內部流傳的說法是:這是祖師爺在夏朝時候口占的,這則預言應驗的時候,就是翻鍋的時候。

  她試圖去梳理一下:「太歲知道這則預言,也清楚這則預言應驗的時間節點,那也就是說,翻鍋的時間,它早就定好了?」

  丁盤嶺點頭:「它有一個時間表,哪個時間段做什麼事,好像都安排好了。」

  易颯後背發涼:「那它想幹嘛呢?金湯穴裡那麼多屍體,肯定是要啟用的——控制屍體復活,取代人類,成為新的統治者嗎?」

  丁盤嶺失笑:「你們這些年輕人,電影看多了……取代人類對它來說,有什麼意義嗎?反正一切都還不好說,別急著下定論。我已經通知了丁玉蝶和易雲巧,等他們來了,水鬼的人手足夠之後,我要自己下一趟漂移地窟,希望到時候,能有新的發現。」

  說著拿手揉了揉太陽穴,疲態盡現,又攏了攏桌上的資料。

  這是談話告一段落的表示了,易颯知趣地起身想走,目光及處,又站住了。

  那些字紙攏起,她又看到了那本軟面冊子。

  她忍不住,索性直說:「盤嶺叔,這本冊子裡,記的是什麼啊?我記得我在丁叔辦公室也看過,到這兒你都帶著,很重要啊?」

  丁盤嶺遲疑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你既然問起來了,也挺好的,我之前還想著,有些話,是得你去跟宗杭說。」

  宗杭?

  易颯心裡一驚,不覺就坐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不覺蜷起:「關宗杭什麼事啊?」

  丁盤嶺把冊子推過來:「這是我們對九六年那次生還的人做的身體症狀觀察記錄,很遺憾,這批人都沒活長。短的三五年就死了,最長的是你姐姐,截止到現在是二十一年,但據長盛說,她身上已經有腐臭味了,這是死亡的先兆,也正是因為這個,長盛他們看守得鬆懈了,讓她逃了出去。」

  他盯著易颯翻開冊子的手,她自己可能都沒察覺到,她幾個手指的指尖正不協調地微顫。

  「一般有譫妄徵兆出現時,死亡就已經提上日程了,再嚴重一點的是流血,那種癒合的傷口,忽然不明不白流出血來,間隔時長不定,但次數會越來越多,同時伴隨著毛髮的枯萎,牙齒和指甲都會脫落,到最後身體出現腐臭味時,用刀子割都未必割得出血來……」

  易颯腦子裡一片空白,覺得紙頁上的字扭曲晃轉,根本看不清。

  只機械地去問:「那我姐姐從出現譫妄到身體有腐臭味……」

  丁盤嶺說:「三四年吧,不到五年。」

  易颯僵硬地笑笑,口齒都有些不利索了:「那……那我跟宗杭說什麼?」

  「他還好,前幾個月才異變,而且看外表,情況比易蕭要好得多,也許他能撐的時間更長,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有可能。但他有權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也該知道對比常人,他的生命會短許多。提前告訴他,他可以有個心理準備,未來更珍惜時間,多花點時間在更值得的事情上,不去追求沒結果的事,是吧?」

  §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回 第十五章

  從丁盤嶺的帳篷出來時,易颯在門口站了會。

  不知道在看什麼,但一切又都看進了眼底:遠處發亮的雪蓋把那一片的天頂襯得泛白,蜿蜒的銀色細流像針腳細密的縫線,把一塊一塊青褐色的苔蘚綴織在了一起,帳篷間嫋娜著晨炊的煙火氣,偶爾有人走動,迎著晨光的影子都顯得生機勃勃。

  易颯歎了口氣,攥著那本軟面冊子往邊上走,但其實這一大片都是平地,沒遮沒擋,一覽無餘,並沒有什麼適合一個人靜靜待著的去處。

  她走到營地邊的一塊坡地上,本子一扔,權當坐墊,然後一屁股坐下。

  褲腳因為這坐下的撐力微微提起,露出腳踝上紋身的一部分。

  易颯把褲腳往上提,又把襪子往下拉,終於使得那個紋身露了全貌。

  去死。

  媽的,當初到底為什麼紋這兩個字來著?

  不記得了,可能是青春期叛逆,生命無限、活力旺盛時,就喜歡把死亡一類的詞當口香糖,整天嚼個不停,以彰顯自己特立獨行,她記得,紋身的那天,陽光很好,她在字體間舉棋不定,紋身師於是推薦瘦金體,說是這字「行筆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就跟她這個人似的,纖瘦細弱,但整個人勁勁兒的。

  她喜歡這恭維,於是就紋了。

  現在回看,不自覺打了個寒噤,覺得命運裡的某種讖言,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攀上蘸著墨的針尖,細細紮進她的皮膚裡,像扁鵲見蔡桓公時提醒的那個「君有疾」,在腠理、在肌膚、在腸胃——待她窺破玄機時,已在骨髓。

  早知如此,就該紋個「長命百歲」什麼的。

  不遠處有人經過,易颯抬頭去看。

  是丁磧。

  丁磧也看到她了,下意識低頭想回避。

  易颯吼了句:「姓丁的!」

  然後朝他勾手指:「你過來。」

  叫自己嗎?丁磧遲疑了一下,還左右看了看,確定沒其他的丁姓。

  他走上前來。

  易颯還坐在原地,眯縫著眼抬頭看他,豎起兩根手指,作了個挾夾的姿勢:「有煙嗎?」

  如果不是沒聞見酒氣,丁磧真要以為她是喝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提了幾分警惕:「沒有,再說了,你不是從不抽煙嗎,只抽煙枝的。」

  易颯冷笑著垂下手,指尖觸地時,順勢揪了一把帶霜的苔蘚在掌心慢慢搓揉:「我換個口味不行嗎?我問你啊,現在處處巴結丁盤嶺,什麼意思?」

  丁磧不動聲色:「盤嶺叔是長輩,安排我做事,我做是應該的,合情合理,怎麼就叫巴結了?」

  易颯挑釁地笑:「不是,你是忽然發現,丁盤嶺壓得住丁長盛,更有勢力,更有心機,你覺得跟著他會更有保障——但我告訴你,我無所謂,不管你跟誰,不管你腦袋上罩多大的傘,該朝你算的賬,我還是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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