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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而那一撥提前離開的人,是得了丁盤嶺的吩咐,根據漂移地窟既往的移動規律,又趕赴下一個可能「地開門」的地點。

  易颯心頭一動:還要繼續追著漂移地窟,那就說明,事情的確沒完。

  她過來找丁盤嶺。

  天已經亮了,丁盤嶺的帳篷裡還亮著燈,易颯掀開簾子進去,看到丁盤嶺正坐在桌子邊,手裡拿著筆,桌上攤放了很多紙張,上頭塗劃得密密麻麻,還有不少揉成紙團的——床鋪昨晚什麼模樣,現在就什麼樣,顯然是一夜沒睡。

  易颯猶豫了一下,思忖著是不是不該過來叨擾,丁盤嶺倒是無所謂,招呼她在桌邊坐下。

  落座的時候,易颯朝桌面上的字紙溜了一眼,很多張上都有「太歲」的字樣。

  丁盤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問得直截了當:「覺得它厲害嗎?」

  易颯點頭:「除了人以外,還有別的東西能思考、有思維,這不止是厲害了,挺可怕的。」

  「那你覺得,它的掣肘是什麼?」

  有嗎?

  易颯搖了搖頭。

  丁盤嶺在字紙間翻了翻,遞了一張過來,上頭的圖很熟悉,是漂移地窟的軌跡圖。

  「有沒有發現,它怎麼漂、怎麼移,都沒有離開過三江源這一帶?真那麼大能耐,怎麼不漂去鄱陽湖、壺口呢?」

  易颯腦子裡火花一閃,脫口說了句:「它離不開這兒?」

  丁盤嶺點頭:「我昨晚查過資料,太歲長在地底,靠水存活,也極其耐低溫,三江源的地理環境挺特殊的,尤其是水,萬水源頭,李白的詩裡說『黃河之水天上來』,認為源頭的水都是天水,沒有污染,最乾淨——這種水,很可能既成就了它,又限制了它,讓它根本走不了。」

  易颯一顆心砰砰跳。

  確實,源頭的水一路流往下游,途中不知道會注入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諸如泥沙爛草、血水死屍、惡臭濁物,水質一言難盡,這太歲怕是根本就消受不了。

  原來它走不了,難怪很多事都要假手他人。

  丁盤嶺把另一張紙推過來:「我又列了一下這些年,它幹了什麼事兒。」

  易颯拿起來看,上頭列了好幾行。

  第一行是:祖師爺、祖牌、三姓。

  「組牌?」

  「是啊,」丁盤嶺有點唏噓,「這些日子,查這個查那個,一直沒怎麼關注祖牌,但想想祖牌的那些功能,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的祖宗牌位,應該也是從太歲這兒帶出來的。」

  「咱們三姓的鎖開金湯,每次用到祖牌的時候,都畢恭畢敬說什麼『請祖師爺上身』,『上身』這種事,其實是交出了自我控制權,讓別人來控制你的行為、控制你的腦子——你覺得祖牌像什麼?」

  易颯想起在鄱陽湖底,姜駿將祖牌抵上額頭時,附近的水鬼,包括藏在淤泥裡的丁玉蝶,都沒能躲得過去。

  又想起在息巢裡,薑駿把額頭貼上她的額頭,她腦子裡瞬間紊亂,像是受到了干擾,出現了很多沒見過的碎片場景。

  祖牌好像一個精神力極強的存在,能影響、甚至控制人的思維。

  易颯不置信地呢喃了句:「腦子?」

  丁盤嶺笑起來:「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昨晚也想著,這祖牌,會不會是太歲的腦子?又覺得太荒唐了,現在看來,不是我一個人會這麼想啊——用祖牌的時候要貼住額頭,還得在水裡用,可見特定的條件下,它是能控制人的行為的。」

  沒錯,在壺口的金湯穴裡,丁玉蝶的一舉一動,就是完全被控制的,只不過有時間限制。

  她繼續往下看。

  ——金湯穴,息巢,屍體。

  ——96年,把人引往漂移地窟,第一批三姓異變。

  丁盤嶺知道她看完了,又把紙接了回來:「做任何事,動機可以被掩飾、曲解,但是曾經幹過什麼,是實實在在的。它的確是安排了三姓的傳承、在水下建了息巢,又故意用翻鍋這件事,把人引去了漂移地窟……」

  易颯腦子裡靈光一閃:如果祖牌真等同于太歲的腦子,三姓又給它提供了眼睛,那它想安排翻鍋太容易了,只要在控制水傀儡的時候故意出錯,或者進了金湯穴但取不出東西來,那就是翻鍋!

  這麼一來,太歲的行為好像能大致理出個脈絡來了。

  易颯抽過一張還有空白的紙,在上頭畫了條直線,然後依次分段。

  第一階段,歷時很久,長達幾千年。兩件事並行,一是創立三姓,不斷傳承;二是完善金湯穴——金湯穴的規模,不像是一夜建成的。

  第二階段,是近百十年,它開始安排翻鍋,使得三姓惶惶不安,開始思謀著去找漂移地窟。

  第三階段,從96年開始,第一批進漂移地窟的人產生異變……

  易颯的筆頭在這裡頓了頓:「太歲的本意,應該不是製造畸變,我猜它是想控制一批人,然後分派這批人進入息巢,去做接下來的事,但沒想到的是,這批人出了事,被關進了窯廠。」

  丁盤嶺也是這想法:「最理想的情況就是這批人皮囊沒變,裡子變了,這樣既能瞞天過海,又能順利行事。誰知道當場死了一批,異變了一批——這又暴露了它的一個劣勢,它控制不好這種轉變,只能聽天由命,所以出來的成品參次不齊。」

  而其後發生的所有故事,幾乎都由此展開,這秘密漸漸往外滲漏,欲蓋彌彰,終於被慢慢揭開。

  易颯忽然想到了什麼:「那個預言呢,不是說祖師爺給過一個預言嗎,接連翻鍋的時候,也正是『不羽而飛,不面而面,枯坐而知天下事,干戈未接禍連天』的時候,大家就應該轉向漂移地窟求助了。」

  丁盤嶺說:「這個預言,三姓內部口口相傳,都說是祖師爺口占的,但較起真來,考證不了。你也知道,夏朝那個時候,是沒文字記錄的。」

  「這次祠堂那邊翻查資料,我特別讓他們留意了,那頭回復說,能翻到的最早相關記錄是宋朝時候的,明朝時候也提過幾筆。」

  易颯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宋朝也是上千年前了啊。」

  丁盤嶺搖了搖頭:「你估計是不大關注古代的預言書吧,唐朝的時候,有個叫袁天罡的,和人合著過一本很有名的書,叫《推背圖》。」

  「這個《推背圖》,據說是奉唐太宗的命令,推算唐後兩千余年間的國運,其中第五十六象有一句話,叫『干戈未接禍連天』,是不是跟祖師爺口占的一模一樣?還有一句,叫『飛者非鳥』,覺不覺得跟『不羽而飛』很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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