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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她搶得披頭散髮的,暫時沒力氣爬起來,於是吹起擋住臉的一縷頭髮,用睥睨的眼神碾壓他:「看什麼看?」

  宗杭說:「易颯,你……」

  ——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啊?

  不好不好,太委婉了,是他爹那一輩的表達方式了,老土。

  ——你想不想交個男朋友啊?

  不行,太怪了,哪有這麼問的。

  應該換主語,不能用「你」,要用「我」開場。

  「我……」

  ——我喜歡你。

  是不是太生硬了?要麼加個程度修飾詞?

  ——我有點喜歡你。

  但是「有點」,她會不會覺得程度不夠?

  易颯奇道:「我什麼?你舌頭打結了嗎?有話說啊。」

  宗杭結巴:「我覺得……這個釣魚機,品質不太好……」

  話到一半,帳篷外忽然響起了響哨聲。

  這哨聲極尖厲,像是要撕裂耳膜,而且不止一道,很快又響起一道,再一道。

  最後連成一片,此起彼伏。

  營地裡散佈在各個方位放哨的人不止一個,而且每個人都配備了響哨,這就表明,他們幾乎是同時發現了異常情況。

  會不會是……地開門?

  易颯只僵了一兩秒,就聽到了陸續的人聲,有人大叫:「那!就那!」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撐地跪起身子,爬到門邊一把拉開門鏈,把頭探了出去。

  她看到遠處的夜空中,升騰起一截幽碧熒亮的顏色,像煙囪裡的煙氣直沖而上,那一處的風馬旗如同繃緊的弦,被扯成圓弧狀,直直指向夜空。

  江流如帚處,地開門,風沖星斗。

  被浸成熒綠的月光下,所有人也如同脈脈細流,向著唯一的一個方向披漫而去。

  易颯和宗杭也在其中,他們著裝的速度慢了點,出來時,已經被急迫的大隊人馬落到了後頭。

  緊趕慢趕到跟前,一片人聲鼎沸,只聽到不斷有人嚷嚷「洞」、「這個洞」。

  洞在哪呢?易颯被擠在了人群外,壓根看不見。

  她退後兩步,耳朵裡一片雜聲,無數道手電筒光橫七豎八亂打,像小時候去過的迪斯可舞廳裡張掛的彩球燈,在這曠野間不斷旋轉亮光。

  這場景,似曾相識。

  好一會兒,人群才在丁盤嶺和丁長盛的斥聲裡慢慢安靜,空出一條道來。

  丁盤嶺朝她招手:「來,颯颯,你過來看一下。」

  易颯拉了把宗杭,兩個人一起過去。

  視線盡頭處,有個黑黝黝的洞,不算小,比城市的井蓋口還大些,被周圍的夜光一襯托,愈加陰森暗黑。

  湊上前去,還能感受到氣流的上沖,只不過強度漸弱,地開門時最剛猛的那一下子,應該已經過去了。

  丁磧站在洞邊,正拿著強力手電筒往下照,這種手電筒,往常照個兩三百米沒問題的,但這洞像是能「吃」光,手電筒光下去幾十米,就沒亮度了。

  又有人折了根照明棒下去,一樣的結果,連響聲都沒聽上。

  丁盤嶺皺著眉頭問丁長盛:「我們的絞繩有多長?」

  「一捆一百二十米,至少帶了二十捆,可以拼接,長度應該沒問題。」

  丁盤嶺嗯了一聲:「把電滑輪拖過來,先安排個人下去看看。」

  這話一出,原本窸窣低語的人群更安靜了,甚至有不少人,不易察覺地往後退了退。

  情況未明的,又有九六年的陰霾在先,誰也不想先做那個吃螃蟹的人。

  易颯總覺得不太對勁,她上前一步,拽了拽丁盤嶺的袖口,壓低聲音:「盤嶺叔,我們不到,它不開門,我們剛到,就開了,你不覺得,巧了點嗎?」

  丁盤嶺笑了笑:「也許,它在等我們來呢。」

  說著,目光看似不經意地落在了丁磧身上。

  丁磧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上前一步,說了句:「我下吧。」

  §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回 第十一章

  一番忙碌之後,半為方便行事,半為掩人耳目,原地的經幡拆除,搭起了一個大的軍綠色帆布帳篷,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在外策應,裡頭只留重要的幾個,外加操作機械的、記錄現場資料的。

  改裝後的小型滑輪吊機也推了進來,丁磧穿上特製的背帶,背後的掛環和滑輪上的吊鉤相扣,就可以借助機械的力量下降或者上升了——社會進步還是有好處的,用不著像當年的薑射護那樣只憑手腳攀爬。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戴上了腳蹬和手攀。

  由於洞深不可測,屆時手電筒光、哨聲或者搖晃繩子這些手段可能都沒效果,丁盤嶺和丁磧對了手錶,約定半個小時為限,半個小時之後,就會往上提拉。

  一切準備就緒,丁磧雙手撐住洞口邊緣,正準備把身子探下去,丁盤嶺叫住他:「等會。」

  然後讓負責記錄影像資料的人過來,手持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丁磧:「誰也不敢說下頭是什麼情況,萬一有危險,保險起見,你有什麼話要留嗎?」

  這話一出,帳篷裡立時靜了不少。

  丁磧一愣,然後笑了笑,說了句:「我不至於那麼點背吧。」

  他沒話交代,丁盤嶺也就不再強求,一揮手,吊機開始往下放繩。

  幾個人目送丁磧的身體晃晃悠悠下綴,沒過多久,就看不見了。

  只餘等待。

  有人送了折疊的帆布椅和軍大衣進來,易颯裹著軍大衣,窩進帆布椅子裡,注意力一直不集中:時而聽外頭風聲呼嘯,時而看丁盤嶺在洞邊踱步。

  記錄影像資料的人暫停攝像,趴在洞邊拿量尺測量直徑,還細心取了撮泥壤塞進封口袋裡,滑輪吊機發出吱呀的輕響,一根吊繩放到盡頭,就馬上再接一根。

  差不多二十分鐘左右時,接到第七根,操作吊機的小夥子瞥了一眼計重儀錶,脫口說了句:「沒力了!」

  這意味著,要麼是觸地到底了,要麼是掛在繩端的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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